第五章，酒樓
    他不是說他們家想把這份好處獨攏在懷裏，不讓別人知道，而是他們不能說。
    多觀察一下就知道，薄心明對待他們村裏的人是有選擇的。他對他們家是信任，可對待村長家卻是能避就避。就連平常和自己玩的好的朋友，他也是有選擇的接觸的。
    他幾次嚐試讓自己的朋友也加入進來都失敗了，就歇了心思。再有爹娘的囑咐，他們也就不露聲色了。
    他們家人員是複雜的，他們家是和二叔家住在一個院子裏的，這才顯得他的兄弟多。
    可他真的親兄弟是沒有的，頭上的兩個哥哥都不是他娘生的，而是他爹認的。
    這件事旁人都是不怎麼說的，他知道是因為兩年前他家大哥要娶妻了，這件事才小露出來。
    他本來很喜歡他那時候要定下來的新嫂嫂的，可不知到怎麼的，這個嫂嫂嫁進來了，可卻不是嫁的他大哥，而是二叔家的那個堂大哥！
    當時他就懵了，連忙跑到他大哥身邊去問，可他大哥當時隻是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出去待客去。
    那天大哥就沒出過房門一步，可那天明明應該是新嫂嫂進門的日子。
    他一臉懵逼，要去找爹，要去找娘問，可二哥卻攔住了他，把他拉到一邊，同大哥一樣摸著他的頭，說先乖乖呆著，不要擾了他大哥的喜筵。
    他下意識地就去看他大哥的房間，那裏明明一片安靜，他大哥明明就坐在裏邊！
    當時他們家院子裏都是人，已經開席了。那邊張燈結彩的一片大紅色，二叔家的幾個兄弟個個穿得精神抖擻，笑臉迎人，他爹也在裏邊。
    原先他也在，當時他還在高興，興奮地等著大哥二哥迎著新嫂嫂早點回來。他起得晚，沒見著哥哥們出門接親，直接就是跑去他爹身邊等著的。
    然後，他就看著他的堂兄弟們圍著一個小轎子回來了，他大堂哥穿著喜服，有著大紅花，他的兩個親哥哥卻是不在的。
    一路看著他們進門，跪拜，認人，越看越著急，越看越想上去拉人起來。他爹卻一直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他問他兩個哥哥在哪兒，他爹也不說話。
    最後他就一氣之下甩開了他爹，衝他哥房裏去了。
    “……”
    聽到這裏，薄心明一時有些理解不了，怎麼會有這種事出現？那家把新娘子嫁過來的娘家就不知道錯誤？沒那麼盲婚啞嫁的吧，就是新娘子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誰，她爹娘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要不是後來我二哥一直看著我，我絕對挑事！”
    眼前的趙貴正是說得最興奮地時候，雖然看不清對麵人的表情都他卻像是猜到了他的反應一樣，洋洋得意的在那邊邊笑邊說。
    他們現在在一個酒樓大堂的角落裏，正在進行這趟行程最重大的事情，來這裏吃端好的，犒勞小孩，順便等之後看著有什麼好的打包一份帶回去。
    所有的采購已經結束了，米麵這些東西也都和店家說好了，在城樓關門前去西門口彙合。
    他們甚至大膽地把之前買的全部東西都放在哪邊讓他們裝車一起運回去。
    因為薄心明不愛喝酒，對麵的趙貴也小，他們該是隻點菜不吃酒的。
    可真上了菜，那小二卻在趙貴那邊放了個小酒壇子，讓他們慢用。
    薄心明當時看著那壇子就是一個疑問，趙貴卻像是護崽子一樣的抱著它，一臉亮晶晶地看著他。
    “是你自己讓我看著喜歡點的，我可不是沒喝過酒的，你不用這樣看我！”
    當時的他就是現在這麼無語的，薄心明又看了一眼麵前臉上紅霞漫天的人，心裏也就想由著他了。
    他自己不喝酒就不去拘著別人喝了，就是家裏那小家夥，他不也是由著他想喝就喝的嘛。
    “好好，你接著說，你們家那大哥怎麼就從新郞一夜變旁人的？”
    “……？”
    趙貴愣了愣，像是突然被打斷了思路，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怎麼了？”
    薄心明正等著他說呢，見他不說話，還特意去瞅他。他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正就著等菜時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苦苦地，一點不好喝。
    他這樣的貴公子從小應該家教甚嚴，食不言寢不語，可惜他不是個純的，要端著的時候他不一定做得好，不端著時就是一普通人。
    趙貴看過來了一眼，看到他在喝茶，又瞧一瞧自己手上的杯子，笑了起來。
    趁著薄心明沒注意，他一下拿著這杯子和那茶杯撞了一下，又一口幹掉了這一杯酒。
    “……我這說的可是秘密，你可不能說出去給別人聽！當初要不是我鬧得太過，我爹打了我一頓我還不消停，我娘也不會告訴我。”
    他直直地看了他一眼，從他坐的那邊換了一個位置湊到他耳邊說話。
    “不是什麼一夜間變新郞，是除開第一次娘家人來見麵，我大哥這親事就沒了。”
    他說的話聲音並不小，根本不用離這麼近，但薄心明也沒說什麼啊而是配合的把耳朵湊得更近。
    “這家人是村外山東邊那柳家村的，可能是知道些什麼，所以本來高高興興來上門看女婿，可一見到哥哥臉色就變了。她們也不說不同意這門親事，可這個新郞卻不好是我大哥的，她們當時就這麼說的。當時二哥也在，我娘還想打個哈哈說那還有二哥呢，也能行，都是一家人。可那家人去是看都不看的，轉頭拉著我二嬸的手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們家會來看我家大哥就是我二嬸兒聯係的，她有個妹妹嫁在那個村裏。”
    “這件事我二嬸也有些尷尬，但新嫂子家又說不出不嫁的理由，後來又來了兩次，其實都是去看我大堂哥的，就我年紀小，看不出來，他們也不想跟我多說。”
    “新婚第二天，新嫂子給我奶奶和我二嬸子敬了茶，我們家的人才上去認人的。”
    “那時候我大哥的表情都是帶著些不甘的，還是我氣不過，看不得一家人這樣子裝沒事兒，就說了幾句，然後才被我爹氣得抽了頓好的。那新嫂子一臉茫然，這就真的和我們這家的人尷尬了。”
    “這兩年我們和二叔家就不知不覺得分開了，現在回想一下，也許就是這事兒鬧的。”
    說了這麼多，可那個不嫁他大哥的理由還是沒有啊，薄心明心裏嘀咕著，麵上還是配合著這個家夥訴說下去。
    “我大哥和我二哥他們都不是我娘生的！他們是我爹從做工的那個村裏撿回來的。就是那個新嫂子的娘家，她們的村子！”
    “所以她們知道大哥二哥的出生，但這又如何，那也是我家安安份份的哥哥，長像，身材哪樣不好了，你說是不是，她們怎麼就看不上！”
    說到這兒，趙貴停了下，想要得到薄心明的肯定，不然他說不下去。
    薄心明一時被他看得發毛，趕緊點了頭。
    他對他們家的那兩個哥哥都不熟，幾年後也沒真見過他們，隻知道他們兩個到那時候都沒娶妻，那時候自己還隻當是認為他們家窮，所以才說不上媳婦呢，原來還有這些事兒。
    見人點了頭，趙貴又高興了起來，嘴角咧得大大的，眼睛裏卻不由有些濕。
    “我娘跟我說的，要我不許往外說，說是說了我大哥二哥他們就完了，他們本來就不好說媳婦，要是我不聽話，可能大哥二哥就得離開村裏，去外邊生活，我就見不到他們了，所以我不說，我從來沒相說出來的……”
    那就別說了，薄心明看他那樣子，放下那個被酒杯子撞了下的茶杯，轉頭就想推開趴在他肩上，似是要哭的家夥。
    “你別推我，我要說，我要說的！你不一樣，你不是那種會嫌棄我們家的人，我想相信你，我說了這件事，我就和你交心了。你得更加對我們家好，多多幫著我們家些，我要給我家哥哥們多條出路的，你不可以看不起他們！”
    他現在在醞釀情緒，等自己真靠上了眼前這個大哥哥的肩頭，他也就真鬆口了。
    “我哥他們，我哥他們的父親，已經死了，是被逼死的。他當時也不過十幾歲，長得好，還是他們柳家村裏最有出息的。可不過，可不過是有了哥哥他們，他們村子裏的人就容不了，一定要他們死，要他們一起死！”
    “我爹當時隻是略有耳聞，他是去富戶做工的，管那麼多幹什麼。直到那天，哥哥們生下來了，他們父親沒辦法再保他們，把他們放在柳家村通往我們趙家村的小路上，希望有看他們可伶的就抱回去，當個壯勞力養還不行？”
    “然後就讓我爹撞見了，他們父親當時的樣子我娘沒給我說，可我知道絕對是不好的，他那時候自然是要求我爹救救他們，我爹又不是鐵人，自然是答應的。”
    “然後我們家就一下子有了雙胞胎的兒子，別人家表麵上來賀喜，其實就是想來看看我哥哥他們究竟是長什麼樣的，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同樣是兩眼睛一嘴巴，就是下邊……那也是正常的男子漢！”
    說到這兒，薄心明已經聽明白了，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原來這個世界中，這種事兒不是個例，自己有緣見到了三個這樣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個幸事。
    不過這三個孩子的命和他們父親的命運卻是大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