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重返興都
    這夜，星無語，月無眠。
    次日，碧藍的天幕下幾片薄紗似的輕雲，平貼於空中。桑茗坐在馬車裏時不時地撩起簾子往外瞧瞧，望望天、看看地，歎歎氣。
    “小姐，你說奇不奇怪，昨兒個還滿大街貼著你的畫像，今天卻瞧不見一張了——”翠然感慨道。
    “怎麼？你想我被抓走啊？”桑茗隻覺得眼睛酸澀，卻不忘挖苦一下翠然。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桑茗離開帝都的時候，林沐菲正倚著門框，望著藍天，喃喃說道：“茗茗，我們最後都是要塵歸塵、土歸土的，娘親隻是先走一步而已，不要難過，孩子！”
    連日的奔波，讓桑茗苦悶不已，每每想到林沐菲就要逝去，心就一陣陣抽痛。
    “小姐，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著回去要怎麼跟春姨交代——”
    “春姨一定會嘮叨個不停。”春姨全名萬佳春，是春風閣的老鴇，八麵玲瓏，在興都也算是個人物。
    五月初五，桑茗如期趕至春風閣，一下車，看到那個金字招牌，不免感傷起來。
    樓上的姑娘看到馬車停下，不由驚呼著：“喲，瞧誰回來了？”
    “是小桑茗回來啦！”
    “媽媽，媽媽，快來，桑茗回來啦！”
    “還知道回來——”這時，大堂內緩步走出一個女子，脂粉味淹沒了一切，一身姹紫嫣紅，俗氣不堪。
    “春姨！”
    看到桑茗一臉的順從，萬佳春不由皺起細眉，出聲道：“才回來！去了個把月，都不知道去幹什麼了。算了，算了，紫菱念叨你許久了，快去紫菱房裏——”
    翠然拿著包袱就直接回房了，桑茗沿著小徑，踏步進入“紫苑”，遠遠就聽到絲竹弦樂，桑茗知道紫菱又在感傷了——
    一進門，微風徐來，水晶簾落，紗幔垂曳。
    “你可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被哪個王孫貴胄給收藏去了——”一身彩衣的紫菱轉過身笑著看著桑茗。
    “胡說什麼！”桑茗大步一邁，掛好水晶簾。
    “見著你娘啦？”
    “嗯！”
    “這下可以安心幫我了吧？”
    “依你之見呢？若是不幫你，你的情郎見不著你會不會肝腸寸斷？你倒說說，要我幫嗎？”說完，桑茗爽朗地笑了。
    此時，紫菱有點生氣了，嗔怪道：“去了這麼久，一回來就取笑我。”她的笑，她的揶揄，她的明知故，都讓紫菱感到不自在。
    “好了，好了。不鬧你了。你都準備好了嗎？春姨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出發？”
    “這次真的可以嗎？”紫菱不自信地問。
    “放心！兩年前你因病錯失良機，今年你一定可以的。”
    “真的？”
    “恩！”紫菱本是極其自信的女子，因著緊張，才會變得如此反複，得到了桑茗的肯定，笑意逐漸爬上唇畔。
    華燈初上，一片繁華。春風閣裏，客似雲來。
    “大爺，喝酒！”
    “這都是些什麼貨色？叫紫菱出來——”
    雅座上的一個彪漢猛得一拍桌子，萬佳春一驚，急忙上前道：“客官，可是姑娘不滿意？去，叫夏芝、秋蘭過來——”
    “叫紫菱出來——”彪漢借著酒勁開始瘋起來。
    萬佳春也不急，站在一旁陪笑，“客官，紫菱近來身體不適，許久不見客了，夏芝、秋蘭也是春風閣的紅牌，你看——”
    “老子不吃這套——今兒個見不到紫菱，我就把這地兒砸了，春媽媽，你信是不信？”彪漢身後的幫手一個個挺身上前，萬佳春看著不好惹，對身邊的姑娘輕聲嘀咕了幾句，轉過臉又道：“大爺，你且等等，派人去請了——”
    “哼——”
    桑茗在樓上雅間內看到這戲劇化的一幕，緩緩關上窗戶，緩步出門。
    “什麼？我不去——”紫菱一聽，不禁火了。
    “好姐姐，那個客官存心找茬，你就體諒下媽媽吧——”冬梅道。
    “我是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也不擦亮眼看看，讓媽媽找人把他轟出去就是了——”紫菱板起臉，沉聲道。
    “好姐姐——那客官是個大人物啊！”
    “管他是誰——”
    “這——”冬梅不禁愁雲滿麵。
    桑茗從門外進來，對冬梅笑笑：“冬梅姐姐，你先回去，跟春姨說：紫菱一會就出來——”
    “好，好，好——”冬梅不禁眉開眼笑。
    “桑茗，你——”紫菱氣結。
    “紫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再難纏的客人你都能應付，一笑置之——”
    “你不懂，兩年了，他都沒有來，我怕，我怕他不要我了——”紫菱撲倒在桑茗的懷裏。
    “百花宴眼看就要到了，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問清一切——這個節骨眼上你不能得罪了春姨啊！”
    紫菱抬起頭，抹抹臉，強顏歡笑道：“我懂得！”
    最終，紫菱一身盛裝，踏著蓮花小步，走向大堂。
    “紫菱來了——”旁邊桌上的客人歡呼道。
    “好美啊！”
    “太美了——”
    彪漢一見紫菱，三魂早已不見七魄，忙不迭迎上前，“紫菱，你坐！”
    紫菱瞧了他一眼，依言坐定，拿起酒壺，倒了兩杯清酒。
    “請，紫菱先幹為敬！”不遠處，桑茗看到紫菱執杯的手微微泛著青筋。
    “好，爽快！我就喜歡這樣——”彪漢緊跟著一頷首。
    席間，彪漢不停地上下其手，紫菱咬緊牙，不停地勸酒。
    最後，紫菱扶著頭，笑曰：“紫菱醉了，就先退下了，爺，你繼續玩！”
    “這麼快就醉了？”
    “頭好痛——桑茗，扶我回去吧！”說完，尋著桑茗的手，整個人就勢靠下來，桑茗用盡全力接著。
    “紫菱，別走啊！紫菱——”彪漢被其他的姑娘扶著，眼見瞧不見紫菱，不由急了。
    “來，喝，爺，您喝——”
    “好，好，好——我沒醉呢！”
    桑茗扶著紫菱退場，走到轉彎口時，紫菱一彎腰，不由吐個稀裏嘩啦。
    桑茗見勢，不禁皺起眉，待她吐完，從袖中掏出絲帕，輕拭紫菱的嘴角，然後慢步離開。
    一路上，桑茗感慨地輕唱道：“伊人月下戴紅妝，不知伊人為誰傷。鳥兒尚成雙，相依對唱忙，怎奈伊人淚兩行。伊人獨唱伴月光，唯有孤影共徜徉。柳葉裙下躺，貌似心亦傷，與伊共歎晚風涼……”
    燈紅酒綠，歌舞升平，這小小的淺唱竟吸引了一人的注目，隻是桑茗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