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聽到蘇渙默默念了句尊號，便又聽他道：“對了宋大人，我記得城門附近的告示欄上有張貼尋龍珠的告示。這個龍珠是……什麼名貴藥材還是真的真龍龍珠？”
    聽到這個，宋大人壓低了聲音，用胳膊支著身子又往蘇渙這裏靠了靠，有些諱莫如深道：“這個隻是聽楚大人他們閑談時聽來的，不知道真假。言睿親王為聖上尋來了真龍，以真龍壓龍脈，做一個永葆江山的法陣。可真龍在被捕後吐了龍珠入水，自身精魄也隨著龍珠消失了，隻留下了身子。”宋大人似乎不太信神策衛酒後說出的話，搖了搖頭。“聽說睿親王身體特別不好，那個身子骨怎麼能捕的了龍呢，嗬嗬嗬。”
    蘇渙聽的身子都跟著一震。他想起在洞天福地聽聞丁酉神說的那句，東海龍王了失了真龍禦使，三界遍尋不到。如若宋大人所言非虛，那這個皇帝的九弟睿親王，可真是有了瀆神戲鬼的通天本事。
    可是都有了這等本事，為何還需要真龍壓住龍脈呢？
    他突然又想到了小黑的夢，那個潛在深淵下遊動長吟的身影跟浮出水麵的金色圓珠。蘇渙心道，難不成小黑之前是看到了告示，想去尋這真龍的下落？龍珠可是好物，他一條蛇若是吞了龍珠，與自身金丹煉化，少說可以加快修煉進城，少走幾百年的路呢。
    可龍畢竟是神物，既然他知道了真龍去向，要不要上天稟報？不過剛才在六合境地內，司命星君半點沒提真龍之事，九重天上大概是曉得了……他們都不著急了，自己瞎摻和有什麼意思。
    “仙師？仙師……”
    蘇渙回過了神，這才注意到自己正用力的攥著自己的袖口。他自知失了禮，起身朝宋大人拱手致謝。他仰著頭掐指一算，算得三日後便是黃道吉日，可行起棺安葬之禮。
    “到時有勞宋大人支開神策衛的人。”
    “仙師放心。”
    蘇渙穿過別院的月亮門。
    以前有些事道與他聽他都懶得聽，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從不掛心。就因為壓得住好奇心不愛管閑事，他才能在玄淵山過的輕鬆自在。可現在，從仙官嘴裏都套不出來的線索就這樣被一位凡人告知了。
    回來的路上他思慮再三，覺得線索如此明朗，他完全可以抽身不再管了。
    他在聽雨軒前站定，望向小黑房間的木門，思索了一下，便走上前推門進去。
    小黑還保持著被綁的姿勢躺在床上，垂頭喪氣。這破繩子，隻要動一下就仿佛要勒斷骨頭一般，要勒進肉裏了。
    聽到開門聲小黑連動也不動了，聽到腳步落地的聲響，這次來的終於是本尊了。他快要哭出來似的道：“哎喲，我的上仙！您可算來了。”
    聽到他開口說話，蘇渙鼻子輕哼了一聲，走到床前站定，從上而下俯瞰著他道：“三日後辦完起棺安葬的法事，我便回山裏。”
    小黑不解的扭過頭看著他道：“回山裏？為什麼要回山裏？”
    蘇渙並不回答他這個疑問，抬手一揮給自己搬來一把椅子，撩袍坐在床前，端端正正的道：“圍鹿村小男孩的父親大抵在京城以北燕宕山附近。這是宋大人說的，具體位置不清楚，你能騰雲，去了看看就行。”他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想說又不想說。畢竟是真龍的東西，萬一真被他尋到並且煉化了，是他幸運還是那真龍禦史倒黴呢……蘇渙又一想，算了，反正他是要走的，剩下的路交給他，好與不好跟自己扯不上關係。他道：“你……要找的可能是龍珠，不過要是能找到真龍的身子，可能會更快有龍珠的線索。”
    “不，你等等！”小黑用頭頂著被褥，想以腦袋為支點掙紮著坐起來。
    “你說。”
    “你說你要回山裏？為什麼？”
    “……”感情自己剛才說了那麼多白費，他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蘇渙不想再費口舌，隻道：“我剛才說的那些，你聽明白了？”
    縛仙索這東西，越是掙紮勒的越緊。小黑想要坐起來，掙紮的厲害，屋子裏就能清楚聽到繩子勒緊時繃緊摩擦的聲響。他終是無力的又趴回到床上，歪著頭朝蘇渙嚷道：“我不明白你之前那句話的意思！”
    蘇渙顯然是不想跟他爭辯這個問題的，他要走要留，何必跟個畜生解釋。他騰地站起身，沉重的紅木椅子都推出去了三分。雪白的袖子飄然垂下，他冷聲道：“你已然知曉所尋之物是什麼，也知曉圍鹿村那小男孩父親的下落。現在我的事隻剩下超度鹿兒巷的地縛靈小女孩，這件事辦完我就回玄淵山。這有何不明白？”
    小黑的聲音軟了下來，悶聲悶氣的道：“你不幫我了？”
    “你想要的答案我已告知於你。”
    “你要拋棄我？”小黑歪過身梗著脖子看著蘇渙，就算縛仙索又勒進去了幾分。竟發現蘇渙的神情已然是打定主意的，冷冽的有些絕決。那眼神，就像是他揮劍刺過來的時候一樣……小黑有些傷心，哇哇的嚎了起來，道：“蘇渙！蘇離憂！你怎麼這麼狠心，之前明明答應我要一起尋物，結果就是說的好聽！堂堂一個上仙你說話不算話，你隻顧你自己，你最自私，你………唔……唔唔唔！”竟然禁他的言！
    小黑更生氣了。他堂堂一真君，活的年歲比蘇渙不知道大了幾輪，竟然被這樣對待！他還沒被誰這樣捆過！就隻有！隻有………
    等等……
    小黑痛苦的皺著眉頭，他閉上眼，隻覺得額頭那裏又是鑽心的疼，疼到身體在縛仙索的捆綁下艱難的掙紮著。
    什麼真君……什麼年歲……
    【我想借你一用。】
    【你的壽命那麼長，隻要你在……】
    【對不起。】
    “小黑！小黑！”
    一股暖流從額頭間注入，慢慢緩解了頭痛。剛才在頭疼間拚湊的記憶又變得模糊不堪。
    小黑緩緩睜開眼，看到蘇渙正扶著他往他額間輸送靈力。他艱難的咧嘴笑了一下道：“別丟下我……好不好。”
    蘇渙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淡淡的道：“別說話。”
    “哦。”想了想，小黑又說道：“我……我也不知道之前做了啥惹上仙不高興了。總之我先道歉，肯定都是我的錯。”
    蘇渙垂眸看了他一眼，收了靈力，扶著他的手抽回把他掀翻在床上。他起身抖了一下衣袖，抬手間，散落在地上的縛仙索便整理好落在他手裏。
    蘇渙並沒有回應小黑的話，徑直走出了房間。
    “哎，上仙！”
    蘇渙在房裏打坐了三日。
    小黑在門外徘徊了三日。
    因為蘇渙給自己設了結界不得近身，小黑隻能撅著嘴委屈的坐在房門口丟石子玩。朝結界丟石子，看石子在結界上泛起波瀾。
    這期間宋浱來過，小黑帶著他去側門的小巷故地重遊了一番，想找回點當年的記憶。
    小黑在巷子裏踱著步，思索著。
    神仙？什麼神仙？
    龍珠？
    我為什麼要找龍珠？
    京城以北，燕宕山附近？
    待到小黑聽到開門聲驚醒過來，隻見到蘇渙衣袂飄飄的走了出來，小黑急忙站了起來。像個突然候到主人的家犬，咧嘴笑著，就差搖頭擺尾了。他怕蘇渙離開，怕他不要自己。
    “午時，去鹿兒巷帶宋浱的姐姐到城西大槐樹下，我們在那等候。”蘇渙遞給他一把紅傘，眼神淡然飄忽，看也沒看他便徑直踏上石子路出了別院的月亮門。
    鹿兒巷的角落裏，小姑娘每日都在翹首盼望。她心裏忐忑不安，怕神仙也會騙人。終於，她見到一個黑衣男子撐著紅傘出現在巷子口，緩步朝她走來。
    那男子身材挺拔，一身黑衣將他的身形勾勒的像水墨，蒼勁又不乏一絲柔軟。特別是他翹起的嘴角跟額間的花鈿，小姑娘站著都有些瞧愣了。
    “跟我走吧。”黑衣男子向她伸出手道。
    “嗯。”小姑娘開心的點了下頭，並沒拉他的手，而是想自己走到傘蔭下。可當她抬一下腳，就仿佛被漿糊黏在地上一般，根本就走不出這一尺距離。“啊？”她求助的抬起頭看著黑衣人。
    黑衣男子抿嘴一笑，朝她勾了勾手指。
    “嗯。”小女孩抬手搭在他的手上，跟隨黑衣男子的步伐向前邁步，真的就走出那個地方了。她很是驚奇，一邊走一邊扭頭看著自己剛才走不出去的圈子，仰起頭朝黑衣男子甜甜一笑：“謝謝哥哥。”
    “我們走吧。”
    晴天白日裏，一個撐著傘還是紅傘的人走在大路上，著實讓人有些側目。但當發現撐傘的是位俊美異常的青年，這種怪異便變成了神秘。而他手裏，似乎牽著一個別人都看不到的人。
    “哥哥，您跟那個白衣哥哥是朋友嗎？”
    “嗯。”
    “他像個神仙。哥哥是他朋友，那哥哥也是神仙嘍？”
    “嗯。”
    “那位白衣的神仙哥哥雖然冷冰冰的，但是讓人感覺很溫暖。第一次見到他，我以為自己發了個白日夢呢。”
    黑衣男子垂下眼眸，嘴角帶著笑意道：“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這麼以為的。”
    “哥哥你喜歡他嗎？”
    “為何這樣問？”
    “那麼好看的神仙哥哥，誰都會喜歡吧。”
    “嗯。可惜啊，他不讓別人喜歡他，誰都不行。”
    “啊，為什麼？你跟他是朋友都不可以嗎？”
    “朋友？你覺得我跟他是朋友嗎？”
    “不然呢？不是朋友還會是什麼？”
    “你說的有道理。”
    “唔……神仙哥哥真是奇怪。我覺得哥哥你是個很溫柔的人，被哥哥這樣的朋友喜歡該是一件多幸福的事。”
    黑衣男子低頭朝她咧嘴笑著，道：“是吧，他是不是特別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