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楓回喊了他一聲，手捂住肚腹慢慢吞吞踱到了柳樹下。一縷清風拂過，微撩起他鬢角鬆散的長發。他不禁感慨。
    ——好涼快啊。
    兩個老漢相視一笑。
    柳枝浮動得愈發起勁了。
    ——我說年輕人，烈日正當空的時候你不在家裏好生待著，跑到外麵來做什麼來了？莫不是在晾肉幹？
    白褂老漢問他。
    ——不是，不是。我啊是趁著天熱，看看能不能多撈些魚……
    宛楓慌忙擺手示意，神情又是尷尬又是羞澀。白褂老漢遞來一碗水，他接住一飲而盡。
    ——謝謝這位老伯。
    ——我觀你這沮喪的模樣，定是此番無勞而獲嘍。
    ——不瞞老伯，我在水邊站了許久，確實連魚影都沒見到。不過，我撿到了這麼個玩意兒。
    宛楓掏出揣在懷裏的碎石板呈給老漢看。倆老漢瞬時目瞪口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東西。
    ——年輕人，你怕不是真被曬暈乎了，竟把塊爛石頭當做寶貝炫耀。
    ——老伯，它可不是一般的石頭。它能去暑。
    宛楓將碎石板往白褂老漢的胳膊上貼去。
    ——哎呦！
    白褂老漢猛然從長板凳上躥起身，麵目猙獰指著他罵道。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小子！我好心讓你來此涼快，你倒拿這玩意燙我！
    ——燙？！
    宛楓不解，手心裏攥著的碎石板分明就是冰一般的寒冷，為何會覺著燙？
    等等，剛剛是有隻小爪子在動麼？他想看仔細些，卻被一道陽光刺得根本睜不開眼，不得已隻好用手遮在眉頭處。
    咦，奇怪，地上除了圍繞在他自己雙腳周圍的一塊小圓斑外再無別的影子。
    宛楓驚異抬起頭，垂柳、四腳方桌、長木板凳、兩位老漢竟一齊都消失了蹤影。不留痕跡的，就好像從未出現過。
    ——哎~~~好曬啊~~~
    他將碎石板重新塞回前襟，抹了兩把額頭的汗轉身朝家的方向走了去。
    晌午後。
    宛楓盤腿在窗下的書案前坐下，舉起撿來的碎石板，細細觀察著繪在上麵的圖案。鱗身脊棘，頭大而長，吻尖，鼻、目、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牙齒利，前額突起，頸細腹大，尾尖長。
    ——四肢看著倒還強壯，雙翅卻有氣無力的。你到底是個什麼怪東西呢？可真難看啊。
    他將石板碎片豎立起來放書案的一角便不再理會了。翻開泛黃的書頁，小心展平打成卷的頁腳。
    ——皋陶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皋陶謨、益稷。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聲音愈來愈小。
    ——帝曰：俞！允若茲，嘉言……
    宛楓枕在胳膊上沉沉睡去。
    微風拂過，翻起一張張書頁，發出嘩啦啦的輕響。
    他無意識拽了拽衣襟。
    石板上的小玩意好似活過來了，張圓了一雙盛氣淩人的小眼睛凶神惡煞般的瞪著宛楓。
    ——你才難看……你才難看……你才難看……
    胳膊兀地抽蓄了下，宛楓猛然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大腦裏還在重複著一個尖細的聲音。
    ——你才難看……
    宛楓使勁搖了搖頭，窗外晚霞正絢爛，不知不覺竟睡了一個下午。伸了個懶腰，拾撿起地板上散落淩亂的書頁，按了順序一一疊放好。他本想換根新繩重新裝訂，可邊邊角角早已被磨損的破爛不堪，隻得作罷。
    宛楓無奈歎了口氣，幸而這些四書五經都是背過了的。
    他走到甕旁，揭開遮蓋，舀了半瓢水送到嘴邊，忽想起家中似乎還有饅頭，便拉開了櫥櫃的門。喜滋滋將破瓷盤子裏的東西抓在手中，咬了一口。太硬，沒咬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