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板抬手捋了把頭頂高高束起的長發。平日裏他都是將頭發極為鬆散的半束著，不成想紮高後竟十分的麻煩。不僅走路時會隨著步伐的快慢而來回擺動，且時辰久了發根處扯得頭皮疼，著實不舒服。若非因為那香囊的主人這般模樣，他甚覺可愛，花老板斷是不會輕易去嚐試學他的。
    時下，他百無聊賴。推開擺列在麵前的酒壇和酒碗，將半個身子都匍在桌上。手臂伸直出去，手指勾住香囊的係帶，目不轉睛盯著它。
    半晌，又轉臉枕在了胳膊上，漫無目的望著屋簷外的天空。樓下吵吵鬧鬧，愈顯樓上冷冷清清。他望了一會兒，實感無趣，便又轉過腦袋茫茫然盯向了樓梯口。
    驀地與一束目光對視，他慌亂坐直了身子。手底下亦不知如何是好，索性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忽而意識到另一隻手上的香囊，作速收回手將它藏進了衣襟裏。待他再抬頭時，秉敬晨和蕭雲淵已在相隔的一張桌前坐了下去。
    那二人亦是坐在欄杆旁的位置，秉敬晨正麵花老板，蕭雲淵在側。
    對方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窘迫之態，手臂搭在桌沿手上玩著把折扇，目光不知正望向何處。花老板緩緩鬆下一口氣，稍許挪動了下身子，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托腮盯著秉敬晨。但見他的臉和脖頸上都有幾道傷痕，傷口處血痂鮮紅，想來應是剛落不久。不知是何人傷他，下手如此重。又全傷在顯眼的位置，倘若痊愈後留下疤痕，實在太可惜了他的一張俊秀麵容。花老板惋惜似的微微搖了兩下頭。
    蕭雲淵點了幾盤小菜，轉臉看向秉敬晨。“敬晨弟弟今日想喝什麼酒？”
    “敬晨。”花老板暗自思忖，“香囊上的繡字果真是你的名。秉氏一姓，刺客世家，不知你會追隨於誰？可是那蕭雲淵？還是他身後的榮安府？”
    秉敬晨直率道，“石凍春。”
    “敬晨弟弟對石凍春還真是情有獨鍾呐。”蕭雲淵咂咂嘴，吩咐小二作速上酒。
    “情有獨鍾談不上，隻因我最初飲酒時喝的第一口便是石凍春，故而倍加青睞。”
    “弟弟的口味專一，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隻懶於多生事端。”秉敬晨笑了笑。“還多請教雲淵兄一句，是該三心二意的好？還是該挑三揀四的好？”
    蕭雲淵一時語塞。
    花老板暗自輕笑，心想世人向來要求自己，都是三心二意。要求他人，卻挑三揀四。然不論是三心二意，還是挑三揀四，都勝過孤注一擲的好。
    秉敬晨暗瞥了眼蕭雲淵，道，“雲淵兄無妨先聽聽我的理解。人常待己三心二意，待他人挑三揀四。”
    花老板暗笑。秉敬晨此言與他所想無差。
    倏而，卻聽秉敬晨接著道，“其實理應反過來。自己之偏好，若非挑三揀四，而是盡數收於囊中，則與千篇一律並無不同，又怎能算作是喜愛呢。至於他人嘛，人皆善變，即使你猜明白了他此時的心思，他彼時的心思你又琢磨不透了，所以何必費氣力去管他，便就三心二意罷了。”
    花老板聞言，甚覺不可思議。不知該道他率直好，還是該說他世故好。
    蕭雲淵微愣，旋即放聲大笑。“弟弟最擅長偷梁換柱。奈何我分明覺得你的說辭有不妥，卻道不出具體的不妥在哪兒。”
    秉敬晨亦笑。“我向來說話隨心所欲。雲淵兄權作玩笑就是，不需計較過多。”
    蕭雲淵手指著秉敬晨的鼻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啊你，好話歹話全都讓你說了。我卻隻能隨你附和一二，道一句弟弟言之有理。”
    秉敬晨唯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