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琸華聽得聲音傳自身後，便轉過頭去看這無端插話的人。因著夜色昏沉，他找尋幾番俱未果。
    卻又聽他繼續道，“細想公子的主意倒也並非完全不可行。做生意，講究其一是門路。若能打通關係，摸清底細，掃除障礙，此等營生也未為不可。”
    李琸華聞言笑了。“閣下莫不是在說笑。暫且不考慮底細與阻礙的困難如何，單就打通關係的這一條，我問你，能與官家巧妙周旋，敢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招搖過市的，豈是一般人所為？”
    “一般人不敢為，非一般人便可為。怯弱之人不敢為，膽量超常之人便可為。愚鈍之人不敢為，善於辭令投機取巧之人便可為。公子的主意隻不過是一步險棋罷了。”
    “既然青樓難成，那換做是閣下，不知你打算做怎樣的營生？”
    “我非是生意人，不做無望的打算。”
    李琸華頗覺詫異，連忙追問道，“閣下可願現身與我相見？”
    對方有意壓低了嗓音，卻難以遮掩他笑聲中的稚氣。“我過路時恰巧聽到了公子與屬下的交談，心覺有趣便多事妄自評論了一番。適才所言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無名小輩，更不足以麵見。不打擾公子的雅興，告辭。”
    “慢！”
    一陣颯颯聲過後，四下裏悄寂無音。
    李琸華暗想，這少年來無影去無蹤，身手定是十分了得的。又他言辭露骨，並非泛泛之談。被他如此一說，倒頗有幾分醍醐灌頂的滋味。
    “顧燦，你去替我查查他是什麼身份，又是什麼來曆。”
    “是，屬下這就去辦。”顧燦行禮畢，方走出兩三步，又折返回來，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李琸華的身上。
    “我自有披風避趨寒氣，何須你擅作主張。”
    “照顧世子乃是顧燦分內之事。雨夜路不好行，請世子多加小心。”
    “我自是知曉。”李琸華敷衍擺了下手，自顧自往前走了去。
    他一路進到西市。腳底下走著，兀的踢飛出去一塊石子。那石子也不知擊中了什麼，發出一聲脆響後被反彈回來，蹭著他的褲腿又橫飛了出去，在他素白的褲麵上落下了一道泥水印。
    李琸華頗不舒服皺起了眉頭。“世子如何？護衛如何？我尚不顧忌身份高下，你又何必在意君臣有別。”
    他低垂著腦袋悶悶不樂走了一段。忽聽到前麵有人在吵嚷，那年少些的與適才交談之人的聲音頗有幾分相像，便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聽。
    “……官差大人，我不是盜賊。”
    “哪個犯了事的承認自己有罪。你有什麼話，明日在朝堂上說罷。”
    “官差大人，我當真不是盜賊，我是在這裏等我家哥哥，他……”
    李琸華走近過去。借著八寶坊門前高懸著的兩盞燈籠的燭光，他勉強看清楚了他的臉。
    “模樣生得清秀。”李琸華兀自笑了笑。“卻是不知道聽不聽話。”
    他取下掛在腰帶上的令牌，在手心裏掂了掂後攥住了。急促走上前去，高聲道，“你怎的不知變通。我讓你在此處等我，你竟一直等到了這個時辰。”嘴裏如是說著，他笑著伸手捏了把少年的臉。“倘若我不來，你要如何是好呢？”
    少年懵然，旋即神色愈發驚慌。
    “你又是什麼人？”守衛轉而瞪向李琸華，厲聲問道，“膽敢半夜還在外麵遊蕩。來人！給我一並綁了壓回官府去。”
    李琸華故作思忖狀。“我正在為晚歸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發愁，如此你也綁了我罷。再煩請你明日跑一趟慎王府，告知王爺我夜宿官府大牢一事，我便感激不盡了。”
    “慎王府？！”守衛大驚。“你是慎王府的人？”
    “你不信？”李琸華示出令牌，不以為意道，“喏，你不認識我，總該認得這個吧。”
    守衛半信半疑地接過令牌舉近眼前，即刻雙手捧上，恭恭敬敬道，“屬下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世子。請世子恕罪。”
    “你沒有冒犯我。”李琸華接過令牌，揣進袖中。“你冒犯了我的人。還不鬆綁。”
    “是是是，屬下知錯。”守衛一邊說著，一邊作速解開了綁在少年手腕上的繩索。
    李琸華拉起少年的胳膊將他親密攬進懷中，俯身用下巴抵在他肩頭用側臉蹭了下他的耳朵。“他們沒嚇著你吧？”
    “沒……沒有……”
    “好，那我便饒過他們這一次。”李琸華抬眼看向戰戰兢兢的守衛，笑著道，“不知者無罪。但下次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