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羅棋布。
    秉元春自踏進大門起就陰沉著臉，見到家中的下人近前來問安，始終是一副橫眉冷對的模樣。懼得那眾家仆和門生個個心驚膽戰誠惶誠恐，多餘的話便一句也不敢言，慌張行了禮就趕緊避讓在一旁，生怕無端挨了他的訓斥。
    家仆和門生不明白秉元春因為何事而怒火中燒，但憑借以往經驗，能使他這般大發雷霆的也就隻有大公子了。果不其然，秉敬晨徑直去了觀星閣，跪在庭院中足有兩個時辰，直至夜深，連晚膳都不曾用過。
    阿展遠觀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全然不似平常受罰的認真。她頗感疑惑，大步走近過去在他的麵前蹲了下。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將藏在懷裏的一隻溫熱的包子遞給了他。“大公子又是為何惹惱了老爺，要在此受罰？”
    秉敬晨接過包子作速咬下一口。嘴裏嚼著，含糊不清說道，“我爹懲罰人何須來由。”
    阿展料到他會如是說，“咯咯”笑了幾聲。她往地上坐了下去，抬手將貼在他臉上的散發撩撥在了耳後。“太子府好玩嗎？”
    “不若長安街頭。”
    “我猜也是這般。”阿展讚同一般點了點頭。“大公子，我今日聽獨眼的嚴老九說起，在慎王府中有一處地牢十分可怖。”
    “你又偷跑去南市了？那老家夥莫不是為了騙錢。”
    “他可不敢再瞎編。上回他糊弄說我醉仙樓裏供奉著隻金蟾蜍，我差點沒把他的另一隻眼睛也給揍瞎。”
    “成吧，看在這包子的份上改日我替你探探。不過…”秉敬晨欲言又止。
    阿展不盡意，急忙追問道，“不過什麼？”
    秉敬晨笑著輕搖了下頭。“沒什麼。”
    阿展意猶未盡，撇了撇嘴。倏而又擔憂道，“我看老爺這次的火氣不小。天這樣冷，你也不知要跪到幾時去。”她抓起秉敬晨的手緊緊團在自己兩手之間。“對了，大公子，你昨日傍晚去了哪？可是在城中看煙火了？”
    “煙火並不如花燈討喜。”
    “花燈？！”阿展驚疑，隻以為自己聽錯了話。“大公子從何時起竟喜歡花燈了？！”
    “不喜歡。路過橋上時突然想起了去年慕沄的那隻燈籠。”
    “他的燈籠……”阿展仔細回想了下，“可是繪著桃花的那盞？他當做寶貝一般稀罕，立在床頭櫃上好久呢。”俄而，滿懷期待道，“我也想有一盞好看的燈籠。”
    秉敬晨暗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待明年上元節我帶你去城外河畔放花燈罷。”
    “當真？”
    “無假。”
    “那你買給我。”
    秉敬晨笑著搖了下頭，抽出一隻手在阿展的額頭彈了一記。“時辰不早了，你也不必在此陪我，便回屋去吧。”
    阿展不甚情願，小聲嘀咕道，“難得大公子有空閑，也不允我與你多說會兒話。”
    “我恐你受寒，你反倒埋怨我。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
    “是是是，我錯怪了大公子。”阿展從地上站起身，“要不要我拿件厚的衣服給你？”
    “無妨。我不冷。你快些回去，莫要染下傷寒。”
    入夜極深。
    一陣淩冽寒風肆虐呼嘯過後，天氣愈發得冷。
    秉敬晨伸展手臂活動了活動肩，更挺直了身子。
    雖說已過了立春節氣，但夜裏依舊是寒呐。
    以往有石梳揣在袖口，因那柄梳子無論如何也暖不溫熱，故而盡管隔著層衣物，手腕也常有些許的涼感。
    現下這股涼感不複，難免不使他耿耿於懷。
    “為何那時在衣襟裏的偏就隻有石梳。”
    秉敬晨百思不解。
    “若非我出神走岔了路，也不至於無端闖進太子妃的庭院，遇見……掌中珠。”
    掌中珠乃穀麥坊的招牌糕點，雖從來都隻是供遠觀不外賣，然兩年前在避暑山莊他頻繁得見。依舊是牡丹花，唯獨缺少了內心蓮子。明旒喜好甜食，一日三餐常以花糕代膳。而蓮子性寒，多食可致先兆流產。
    秉敬晨後知後覺。“我道太子妃看著眼熟，不想竟然是她。”他兀自笑道，“既然如此，招惹出這端麻煩事倒也算不得是平白無故了。”
    博棋樓。
    秉元春的一枚棋子在手中拿捏了許久。
    管早早觀他猶豫不決，想來一時半會兒是難以落下棋子了，便放鬆下精神，舒展了舒展筋骨，轉頭望向了樓台的外麵。
    天色暗沉。早些時候尚且能看得清楚庭院裏合歡樹的輪廓，但現在都隻作一團模糊了。房簷下，一排銅鈴伶仃作響。柵欄旁，垂懸紗簾飄蕩起伏。根雕小桌上的燭台燈油將盡，小火苗竄上竄下閃忽不定。
    管早早將手撫摸著秉慕沄的腦袋，高聲卻又不失溫和的喚了聲他的名字。
    秉慕沄渾然無反應。他正趴著桌沿睡得酣熟。
    “慕沄。”管早早再喚了聲，用手指捏住他的耳朵叫醒了他。
    秉元春稍抬額瞥了眼，複低垂下眼眸，更深皺起了眉頭。
    “你將茶幾上的那盤點心給你哥端去。之後可不必再過來博棋樓了。”
    秉慕沄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點了下頭。倏而，畏怯盯向了秉元春，意似在等他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