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閣內，花梨木案幾的右上方擺放著隻竹製的盛器，盛器裏雖空間足夠充足，卻單隻插了支發簪。沉香木，做工粗糙，不甚美觀。唯獨簪頭的一朵合歡花雕刻的極為精致，栩栩如生。
    全束發的少年盤腿坐在案幾前，聚精會神地閱覽著本捧在手間的書卷。他修長的手指揭開一頁，注目遲疑了一時，眉頭微皺。作速又將書往前翻回了幾頁，凝神細思。少頃，舒展眉頭，接連點了三下頭。
    屋外，天尚未全亮，一鉤殘月懸空。
    庭院裏舞劍的少年暗戳戳瞟了眼屋門方向，將手中的木劍用劍尖挑起了地上一圈的積雪。他則偷看立在原地，愜意看著雪重落回地麵。旋即，他心生一計，丟下木劍在一旁，蹲下身去用手把積雪簇聚成一堆，團出了隻滾圓的雪球。他握住雪球躡手躡腳走近觀星閣，躲藏在半敞開著的窗扇後麵，將雪球向屋中讀書的那人擲了過去。
    豈料就在他竊笑的間當，對方以一個敏捷的側偏身輕鬆避開了這場偷襲。
    雪球不偏不倚正砸中角落裏蹲立在方幾上的釉瓶。瓶子搖晃了幾下，摔落方幾碎裂在地。
    秉敬晨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這番動靜倒是引來了阿展。她起初不知事，神色慌張跑進觀星閣。但眼見到地上碎瓷片和殘雪渣散落，狼藉一片，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她收回先前已經邁過門檻兒的那隻腳，大嚷了聲“秉慕沄”，便直奔庭院中去了。不多時，拎兔子一般就提溜著肇事者返了回來。
    “你且看看你幹的好事！”阿展一手緊抓著秉慕沄的胳膊，另一手直指髒亂的地麵，怨怒嗔道，“倘若被采鳶姐姐發現，又該責罰我了。”
    “那你趁早在采鳶姐姐看到之前將它們清理幹淨，不就無事了。”
    “你闖下的禍端，憑什麼總是讓我來善後！”阿展手底下加重了力度，疼得秉慕沄齜牙咧嘴嗷嗷直叫。
    “這不是，全怪我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焦急的嚷嚷道，“若不是我哥躲閃，花瓶也不至於摔落下方幾。”
    “嘖！你又把禍事賴給了大公子。你好端端的在外麵練習劍法，無事團什麼雪球欺負人家。”
    “你便隻護他。有和我理論的這工夫，你都已經收拾完畢了。”
    “你！”
    “去把掃帚拿來打掃了。”
    爭執的二人聞聲，雙雙朝秉敬晨看了過去。
    秉慕沄趁機道，“喏，我哥都叫你去取掃帚了。”他狡黠一笑，轉身正欲開溜。冷不防被一把盤旋而來的折扇擦過了鼻尖。所幸的是扇柄碰到，不然他的整個鼻子都將不保。他打了個趔趄，腳跟尚不曾落穩，又遭那把扇子擊中在肩頭。吃此一驚和一痛，秉慕沄當即老實了不少。他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身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阿展，退身出觀星閣去往柴房尋掃帚去了。
    待秉慕沄走後，阿展依舊笑個不停。
    她又獨自笑了一時，才勉強收斂住。走近案幾，在秉敬晨的對麵坐了下去。將一隻胳膊搭上案幾，用手托著腮，目不轉睛盯著他。
    秉敬晨草草翻了幾下書頁，將書一合放上了案幾。抬手在阿展的額頭彈了一記，忍不住也笑了。
    “你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大公子今日隨老爺拜見太子府，便就準備這身打扮前往嗎？”阿展打量了番秉敬晨，疑惑問道。
    “非我誠心，何必盛裝。”
    “我知道你不情願，但到底去的是太子府。有失禮節可就不妥了。”阿展誠然道。“時辰還早，你且去換換的好。”
    “難得我今日用了心束發，反倒被你說教了。”
    阿展偷笑。“你的發髻尋常不就是這樣，我可真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同。”
    “興許我娘已經吩咐采鳶姐姐準備妥當了，我去請早安時問問她。”
    “如此也好。”阿展餘光瞄見竹筒裏的發簪，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聽管管家說午後楚青禾姑娘要來拜訪夫人，不知真假。”
    秉敬晨漠不關心。“來與否，與我何幹。”他伸手從竹筒裏取出簪子，合著案幾上的陽奉扇一並塞進了右手袖口。“勞煩你替我整理下臥房。”
    “沒問題，保證一物不少。”阿展拍著胸脯打包票。
    秉敬晨淡然笑了笑，起身離開案幾，朝觀星閣外走了去。
    阿展沉浸在他的這個笑容裏許久才回神。“與我何幹。”她模仿著他的樣子。倏而，感慨道，“有兄長如大公子，此生無憾矣。”
    “你再怎麼認為他好，那也是我哥。”秉慕沄將抱在懷裏的清掃工具往地上一扔，氣喘籲籲擦著汗。“你有空做白日夢，倒還不如來幫幫我。”
    “哼，至少大公子是向著我的。”阿展得意洋洋白了眼他，扒住案幾沿站起身。“我該去廚房幫忙準備早膳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慢慢收拾吧。”她皮笑肉不笑。“恕不奉陪。”
    “偏心眼的丫頭。”秉慕沄衝著她的背影憤憤喊道，“偏心眼！”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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