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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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裏,骨科醫生一邊給司無邪檢查手腳上的傷,一邊嘮叨:“你也真下得了狠心。你這右手腕關節脫位,已經腫了,必須麻醉才能複位,再嚴重就得手術複位了。還有你這掌指關節,我還很少見到掌指關節居然也能脫位這麼嚴重。唉,也得手術複位。你這手一旦恢複不好,將來可就麻煩了。唉,打架也得注意點,別把自己搭進去……”
司無邪也沒有解釋,他知道醫生對病不對人,也是為他好。
肛腸科醫生給他檢查傷口時,又是另一種語氣:“這也忒他媽狠了,這門將來要是關不嚴,不得排便失禁啊。我得先跟你交待一下,你這傷口太不整齊,我可不敢保證一定能按原樣給你縫好。你這得打破傷風,還得打消炎藥。肛周嚴重感染可能要人命啊。”
之後兩個醫生一碰頭,意見出現了分歧。
一個說:“這要是我,咋的也得把手保護好了,要不然將來可怎麼辦啊。”
另一個說:“你沒看見他裂成什麼樣。這要是我,寧可手廢了,也不能受這等屈辱。”
楊毅瑩和司無邪的輔導員也來了。司無邪有武以言和拳社的師兄們照顧,所以司無邪的輔導員一直幫楊毅瑩的輔導員忙活。
他們兩個正在辦理楊毅瑩入重症監護室的手續。
楊毅瑩渾身除了被拳頭揍的擦傷,一點傷口也沒有。拍片也沒發現明顯的內髒破裂出血。
醫生說他是外傷性休克,就是渾身從裏到外都嚴重挫傷,導致休克的物質大量釋放入血造成的,也有別的可能,例如心髒承受不了劇痛的刺激之類的。
司無邪和武以言不由互相看了一眼。
其他人也盯著他們,大家想的都是:為什麼司無邪每次看起來那麼慘,卻從來沒有休克過?大概是司無邪表現得傷地很重,但實際武以言並沒有下過重手?
隻有司無邪和武以言知道,在他們覆蓋小玉記憶那次,除了司無邪頭部沒有受那麼重的傷,其他地方所受的傷害,比起楊毅瑩來,隻重不輕。
至於為什麼司無邪沒有休克過,大概真的像武以言說過的那樣,耐,操,吧。
司無邪也想跟著去重症監護室看看,但他得等著做手術。
術中,骨科大小大夫來了好幾個,果然像他們所說的,光打麻藥,不切開,複位很困難。
之後肛腸科大夫也的確如他所說,花了不少時間給他對齊縫好。
手術結束後,司無邪趴在平車上,被推到了重症監護室門口,醫生正在跟輔導員交待病情。
醫生交待得都很重,但呼吸機都上了,也的確輕不了。
“他的家人呢?這事你們最好通知他家裏。”
“已經通知他父母了,不知火車什麼時候到,應該很快就會來。”輔導員說,“他哥也是我們學校的。他哥跑哪兒去了?這事都得怪他哥,他居然跑了!”
“他哥也傷人了嗎?”重症監護室的醫生大概從送患者過來的急診室醫生護士那裏聽說了什麼,認定楊毅瑩害人害己。
司無邪忍不住插了一句:“他不是壞人,我下手太重了。你們盡力吧,好嗎?”
那醫生用探究的眼神掃了司無邪好幾眼,大概是想:他對你做出那樣的事,你還說他不是壞人?或者是:就你那幹吧瘦猴,怎麼做到下手太重的?
不過醫生並沒有做評論,隻是說:“我們做醫生的,他對我們來講就是患者,我們肯定會盡力的。不過危險性也必須跟你們先交待清楚。”
輔導員安排了輪班看護的學生,和司無邪回急診去還平車,再給司無邪辦入院手續,發現警察已經在急診等著他們了。
原來楊毅晶沒先來看他的弟弟,而是先去派出所報了案。
急診室醫生正在向警察說明情況,盡量公平,但仍免不了偏向他們心目中的受害者:“……我看這也分人,要是司無邪受的傷放在楊毅瑩身上,他可能也得休克。司無邪就是太能挺。他那麼瘦,怎麼那麼能挺?……”
司無邪打武以言那次,住的是學校附近的醫院。如果他們知道司無邪曾經把太極拳社大師兄打到住院,大概也不會這麼偏於司無邪了。
他們隻不過奇怪,這麼瘦弱的人,得爆發出什麼樣的小宇宙,才能把人打進重症監護室?
楊毅晶告司無邪重度傷害,楊毅瑩也確實進了重症監護室,雖然一群人攔著講情,醫生也反複強調司無邪必須住院觀察,每天換藥兩次,還得打消炎藥,但是警察仍然堅持拘留司無邪,待充分取證之後再下結論。
隻不過拘留的地點改在了病房。
司無邪入學快一年了,才第一次見到了武以言的博導,俗稱老板。還是趴在病床上,左胳膊用兩個手銬連在一起,沒敢拷手腕,拷在床頭上見的。
博導名叫吳韻峰,頗有領導視察的樣子關懷了一番司無邪:“……你要好好養病,不管怎麼樣,身體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你不用管,什麼也不要說,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請的律師就能到。齊桓,很有名……”
司無邪此時已經算是拘留了,本不是誰想見就見的。吳韻峰以自己作為代理家長需要辦理入院了解病情為名,堅持見司無邪一麵,當著警察麵又讓司無邪不要說話,氣得警察臉發黑,都想讓吳韻峰出去了。
這時醫生讓武以言出去簽字。
“吳老師,您幫我照顧一下小邪,我馬上回來,就是常規簽字。”
“好的。”
武以言走出病房後,司無邪本想客套一句“謝謝吳教授關心”之類的,忽然吳教授冷冷的聲音傳來:“小武是我最重要的學生,有多重要,你也清楚。我不管你倆之間什麼關係,有什麼事,隻要你能照顧好他就行。但如果你隻能惹麻煩,那你趁早離開他。”
司無邪看著吳韻峰冷淡中帶著憤怒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誰都沒再說話。
司無邪也不知該想什麼。他知道自己沒照顧好武以言,可是該怎麼照顧他?
司無邪沒怎麼照顧過別人。
還有全校都知道他紅杏出牆,現在會怎麼看他?
司無邪本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現在卻在意了。
武以言沒用多長時間就回來了,吳韻峰又回到了那種春天般溫暖的狀態:“齊律師說怎麼也得辛苦你一段時間,不過你放心,他說一定會盡全力。回頭你跟齊律師好好說說。哎,小武你回來了,咱們也該走了,先讓小司好好休息。咱倆現在可得忙起來了,趁那邊現在還是白天……”
武以言又想安排師弟輪班照顧司無邪,但被警察趕走了。
接下來才開始正式的問詢,警察拿出紙筆,讓他說說詳細的事情經過。
司無邪堅持律師不來就什麼也不說,腦子圍著“照顧武以言”打轉。
司無邪倒真沒覺得自己在照顧他,反而是武以言一直在照顧自己,給自己買飯,給自己洗衣服,收拾房間不用自己動手,偶爾還會跑李然那兒親自下廚給自己做點簡單的飯菜。
甚至在司無邪臥床不起的時候,連小便和洗澡都讓武以言包攬了。每次武以言把他抱到廁所把尿的時候,司無邪真不希望他幫自己這個忙。
而他能算得上照顧武以言的,大概隻有提醒武以言吃藥了。那些藥似乎也不好使,武以言的心理狀態是否會好轉沒看出來,但真是睡得少。安眠藥是不是得換?或者加量?
忽然一個想法,就像炸彈一樣,在司無邪腦子裏炸開,炸得司無邪眼前炫目地白,炸得他頭都暈了,心也疼了。
武以言吃藥了嗎?武以言吃藥了嗎?
司無邪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沒提醒過武以言幾次吃藥,而且極少監督他。
那麼,他吃藥了嗎?
“他吃藥了嗎?他吃藥了嗎?!”
司無邪彈起上身,又砸回床上,兩隻手錘著床,大喊著。左胳膊拷著,右手才能使上大勁兒。右手腕上還固定著石膏,砸在床上發出一聲聲悶響,“他吃藥了嗎?!他吃藥了嗎?!”
警察嚇得從陪護床上跳起來,“怎麼回事?你怎麼了?抽什麼瘋?”
“武以言吃藥了嗎?”司無邪衝著警察大喊,喊出來覺得心裏更疼了。
“警察叔叔,”司無邪忽然哭出來,“您幫我問問,武以言吃藥了嗎?他這段時間,”司無邪狠狠地又砸了幾下床,“是不是都沒吃藥?”
武以言失眠,司無邪一直以為是實驗和論文鬧的。但如果是他根本沒吃藥呢?如果他隻能靠實驗和論文打發一個個不眠夜呢?
如果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開心都是裝出來的呢?
司無邪心疼了,疼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還自責,自責自己不過監督個吃藥都沒做到。
於是就折騰,就鬧,就作妖,用自己的痛苦懲罰自己犯的錯。
醫生和護士都來了,聯合警察勸說無效,最後決定給他一針安定。
安定開始逐漸起效,司無邪也作得差不多了,剛要睡過去,一個警察推門進來,大概是以為司無邪已經睡著了,沒顧忌地吐起苦水:“哎呀我去!那一床屎尿,玩虐待也玩得太惡心了。按說咱們各種惡心場麵也見過吧,但這感覺不一樣。你說就是個玩的話,不為開心,為惡心?這麼惡心好玩嗎?……”
司無邪在狂亂地糾結“武以言吃沒吃藥”的問題和深深的自責中,睡著的時候,眼淚鼻涕塗了一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