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邪隨著脈衝電流的刺激不停地抽搐。肌肉反複強直，手腳摩擦著麻繩的地方都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司無邪想，如果自己求求楊毅瑩，楊毅瑩或許會放過他。
    但也許是沒法理性思維，司無邪都沒想到，自己骨子裏會這麼倔。
    意識有些渙散了，來不及流出去的口水，堆積在嗓子眼，嗆得他在電流間歇的時候直咳嗽。
    但是他瘋狂掙紮著，寧可把手掰下來，也不求楊毅瑩一句。
    他沒看到，楊毅瑩已經淚流滿麵，蹲在地上捧著頭，叨咕著：“不要，不要……”
    司無邪失去了時間概念，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許沒多久，也許很長時間，以至於右手突然掙脫束縛的時候，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一把拔出橡膠棒，甩向楊毅瑩，正砸在他頭上。
    楊毅瑩“啊”得大叫一聲，也不知是電得更疼，還是砸得更疼。
    他發現司無邪的右手已經自由了，一躍跳上床，企圖壓製司無邪。
    他還在半空沒落下去的時候，司無邪就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
    因為還躺在床上不能起來，司無邪這一拳打出得並不舒服，而且平時司無邪也沒有那麼大力氣。
    但這一拳，含著他出離的憤怒，竟把楊毅瑩的頭打得偏向一邊。
    楊毅瑩結結實實地砸在司無邪肚子上，一下子把司無邪的屎尿都砸出來了。
    楊毅瑩趴在司無邪的肚子上，一時竟起不來。
    司無邪也緩了一會兒，才適應了肚子上的壓力，和右手的劇痛。
    他本來可以用右手解開左手腕的麻繩，但反正麻繩已經鬆了，司無邪幹脆一使勁，把左手也直接拽出來，帶出一片血肉。
    不由自主看一眼右手，右手比左手還慘，而且手腕和拇指關節都已經畸形。
    這一看，覺得疼得更厲害。
    司無邪冷笑著，看著楊毅瑩從他肚子上爬起來撲向自己，兩手輪起，一拳一拳地狠狠地砸在楊毅瑩的頭上。
    他還算是冷靜，沒有對準太陽穴，但很快楊毅瑩就癱在床上開始抽搐。
    司無邪覺得還不過癮，他解開自己腳腕上的麻繩，跳下床，連衣服都不穿，就隻是蹬上鞋。
    然後他把楊毅瑩拖到地上，又踢又打。
    他心裏默念，不要打死。
    但總覺得還不夠。
    司無邪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傷人這麼重。
    以前極少打架，能靠嘴皮子解決的問題，司無邪都懶得動手。即使迫不得已要動手，司無邪也總是計算著，怎麼樣能把人打趴下起不來，同時又不會造成嚴重傷害。
    這些到了楊毅瑩身上就都不適用了。司無邪控製不住自己對他的怒氣，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他勉強能夠控製的，就是避開楊毅瑩致命的地方。
    他也控製不住深深後怕，不是怕自己會脫不出楊毅瑩的魔掌，而是害怕如果他逃不出去，武以言將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想到武以言，司無邪終於停了下來。
    楊毅瑩已經發不出聲音，癱在地上，像死了一樣。
    司無邪試試他的鼻息。
    還沒死。
    但感覺離死不遠了。
    司無邪抓起他的衣襟，想把他上半身拉離地麵，但雙手已經握不住了。他咬著牙問他：“你究竟想對武以言做什麼？”
    楊毅瑩的眼淚一直流著，勉強說了一句話，聲音很小。
    司無邪晃了晃他，“大點聲！”
    楊毅瑩悲慘地看著司無邪，竟然沙啞著喊了出來：“求求你，放了我哥！”
    “你哥？”司無邪愣了。
    楊毅瑩喊出這聲句後，終於耗光了所有的力氣，暈死過去。
    司無邪把楊毅瑩扔回地上，又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才冷靜下來。
    他看到這個狹長的房間是由集裝箱改裝的，沒有窗，簡陋又悶熱。他的衣服被整齊地疊放在靠牆的桌子上，旁邊是一套疊放整齊的保安服，上麵放著帽子和麵具。
    那個麵具看起來很像真人的臉，隻是顏色不正。
    他翻出了手機。手機已經關機了，被好好地放在褲袋裏。
    一開機，幾十個未接電話和信息湧進來，手機一時卡主了十幾秒。
    司無邪來不及細看，直接給武以言打去了電話。
    “喂……”
    “喂，師弟嗎？是師弟嗎？”
    “是我……”
    “你到哪去了？我找不到你？你是不是出事了？”聽武以言的聲音，似乎要哭了出來。
    “現在沒事。”
    “你在哪兒？怎麼了？為什麼關機？”
    “我現在在哪兒……”司無邪剛要開門看一看，又轉回身穿上運動褲，“這個不重要，你先告訴我，楊毅瑩他哥是誰？你認識嗎？”
    “楊毅瑩他哥？楊毅晶？你問他幹什麼？你和楊毅瑩在一起嗎？”武以言的聲音從焦急轉成了疑惑，還有一絲猶豫。
    “楊毅瑩說讓我放過他哥，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武以言那邊沒有了聲音，司無邪“喂”了一聲，他才說下去，“已經晚了，我老師說不會放過他。”
    司無邪的心一沉，真的發生了事情了，隻是他沒想到楊毅瑩還有個哥。怎麼又出來個哥？和武以言老師又有什麼關係？
    而且諷刺的是，直到現在已經發生了什麼事，而自己這個最應該關心武以言的人，現在居然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難怪連楊毅瑩都鄙視他這一點。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先不說這個。你到底在哪兒？我現在去接你。你消失了十幾個小時，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武以言的聲音，有一絲哭腔。
    楊毅瑩打開門，看到遠遠的海岸線，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
    又看一眼手機，日期還是今天，那他失蹤還不到十小時。
    “我不知道這是哪兒，我給你發個定位吧。還有，”他看了一樣暈在地上的楊毅瑩，“叫輛救護車……”
    “救護車？你怎麼了？哪裏受傷了？還能走嗎？流血了嗎？到底是什麼傷啊？有幾個人能打得過你……”
    “閉嘴！”司無邪打斷他，“我沒事，楊毅瑩有沒有事就不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先叫救護車，一會兒打電話給我說明白。”
    “不用，大雷子已經打120了。”大雷子大概是他實驗室的師弟，“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急死我了！”
    “你還急死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還是不說？”司無邪煩躁得很。
    武以言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楊毅晶是我師兄，他把實驗的數據拿走了，論文也投稿了SCI，馬上就要刊印了。”
    司無邪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隻是覺得好笑：哥哥的事，為什麼要弟弟出頭？而且還被他打不知道會不會死？
    “不過，楊毅晶也有他的理由。那個論文，”武以言又猶豫了一下，“開題本來是他做的。”
    楊毅晶比武以言早讀博一年，所以武以言叫他師兄。但因為武以言碩博連讀，所以和楊毅晶同時開題。
    武以言沒黑沒夜地做的實驗，本來是楊毅晶的開題設計。可以說他一拿出來，他們的老板和武以言簡直有些震驚：課題立意非常好，實驗做好了，將來得諾貝爾獎都有可能。
    隻是楊毅晶的開題設計存在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按照他設計的技術路線，根本不可能做出結果。
    於是他的老板讓武以言完善一下技術路線。武以言設計得非常好，在實際實驗過程中，也隻做過很小的修改。
    這個實驗，應該算是楊毅晶和武以言兩個人的。但是他老板卻以楊毅晶的設計不可能完成為理由，讓他把那個課題讓給武以言，相應地，武以言把自己設計的課題拿給楊毅晶做交換。
    武以言自己的設計，嚴謹自不必說，但立題新意遠遠比不上楊毅晶的課題。
    武以言並不想奪人之美，但也可以理解他老板的想法。
    楊毅晶考上博士前，已經工作了好幾年，就指望這個課題晉級、成名。按照他老板的評價，楊毅晶一定不會認認真真做好實驗。那這實驗就毀在他手上了。
    他讓武以言做這個實驗，也並不是想為武以言謀求什麼，隻是信任武以言。
    武以言雖然也拒絕過，但沒能扛過他老板，最終同意和楊毅晶交換了課題。
    楊毅晶當然不同意，於是師徒之間、師兄弟之間便成了仇。
    武以言寒假放假沒回家，是因為他發現了楊毅晶“拿”走了實驗數據。他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反複檢驗，做到更精益求精，論文寫得更完善。
    司無邪想問他發生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他老師？為什麼論文改了又改就是不投稿？
    但他沒問出來。
    武以言大概是對楊毅晶存在愧疚心理，所以就這樣拖著，不敢有所行動。
    他們已經叫了救護車。
    此時武以言正在在李然的車裏，他大概不避著李然，什麼話都當著他的麵說了。
    司無邪卻沒法把自己的事情說給第二個人聽，所以武以言追問他情況的時候，他隻說了一句，“來了你就知道了，或者咱倆單獨聊聊。”
    武以言不敢掛斷電話，生怕一掛斷後司無邪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似的。
    可是真聊起來，才發現兩人最近的共同話題實在是太少了，隻能說說他們的九宮格攝影作品。武以言想象學校論壇裏專門為那些照片蓋了一層樓，下麵的評論海了。
    司無邪默默地聽著，偶爾回應兩句。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隻要聽到武以言嘮嘮叨叨，司無邪就覺得安心。
    再見到武以言，似乎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司無邪覺得自己就像個哭哭唧唧的小姑娘，眼淚不停地流。
    武以言更誇張，就像台灣電視劇裏那樣，又喊又叫，想碰他的手腳又怕碰壞了，司無邪說了多少遍“沒斷”他才肯相信。
    救護車來的時候，武以言已經吻住了司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