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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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對於我的又搬回家住的決定很是意外和驚訝。我堅持不肯告訴她原因,她吃了幾次閉門羹也就不再多問了。
倒是夏雲落,聽說之後竟然也從雲兮咖啡搬了回來。
“哥,關於米揚的事情,你真的一點也不記恨我?”
夏雲落依偎在我的懷裏,溫順如一隻乖巧的貓。
“如果恨你,我還能跟你複合?別想了,都已經過去了。”
我在臥室的落地窗旁種滿了杜鵑花。
母親熱心地買來裝飾用的小柵欄,偶爾時還會幫我澆水翻土,修剪花枝。
生活似乎又恢複到了一年前的平靜。和夏雲落一起逛街,我們梳著相同的發型,穿著同樣的衣服。沒人能將我們區分得清楚,即便是長眠的米揚,我相信他也不能。
冷遙隻穿著件黑色背心,坐在咖啡桌前,嘴裏叼著香煙。
“怎麼不陪著你哥,反而有空來看我了?”
我在他的腿上坐下,枕在他胸前。“亂吃什麼醋!”借著他的火,我也點著了一根煙。深吸一口後,將煙吐在了他的臉上。
“你來我這兒他知道麼?”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反正米揚已經死了。”我邪魅一笑。“夏雲涯的精神分析報告還在我手裏呢。”
“你可真夠狠。”
“你是在嫌棄我?”
“怎麼會,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呢。落落,晚上留下來陪我吧。”
“原本我也沒打算回家去。”
纏綿一夜後冷遙疲憊枕在我的大腿上。我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直待他沉沉睡去,才下床反鎖了門。
我毫不客氣將一盆冰水潑向冷遙的臉。
他受激猛然驚醒,使勁甩去臉上的水。鐵鏈在他的掙紮下發出錚錚的撞擊聲,空靈而動聽。
“我穿休閑裝好看麼?以前米揚總讓我換去正裝,說太古板。拜你所賜,可惜他永遠都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了。”
“你是……夏雲涯!”
“終於認出來了。”我嗤鼻哼了一聲,在他的身旁坐下去。“你知道嗎,米揚隻需一眼就立刻能分辨出我們誰是誰,而你跟我上過床卻還以為我是你的落落。”
我點燃了根煙,享受一般吸著。
“米揚喜歡的味道,怎麼樣,不賴吧。我特別想嚐一嚐米揚抽過的煙。以前我聞不慣煙味,在我麵前他從來沒有抽完過一根整煙。”
“你把落落怎麼樣了?”
“落落?你說夏雲落呐,我能把他怎麼樣呢。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親弟弟。你倒不如省些氣力關心關心自己。哎,冷遙,你無妨猜一猜,如果在身上紋滿了數學符號,會是什麼樣子呢?會不會很奇怪很醜?”
“夏雲涯,你不要亂來!”
冷遙驚恐地盯著我手中的刻刀。他的被捆住的雙腳不住地蹬著身下的床單。
“我奉勸你最好聽話一些,我這人有嚴重的強迫症。冷遙,你有沒有很欽佩我的意誌力,為了假扮夏雲落,我連強迫症都克服了。”
“夏雲涯,你這個瘋子!”
冷遙的咒罵聲陣陣,但我什麼也聽不到。
刻下最後一筆,完美收工。
我滿意地打量著冷遙的身體——他的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和函數圖像。
傷口在不斷地往外淌血。可這在我看來與傾倒的紅墨水瓶並沒有分別。
“冷遙,你很喜歡煮咖啡是嗎?你的那杯綠茶咖啡,我對它的口味可是一直記憶猶新呢。它是什麼顏色的來著?草綠,枯得快要發黃的綠。”
冷遙微張了張嘴。
我猜他一定是想與我辯駁,草綠和枯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顏色。不用他提醒,這我怎麼會區分不來呢。米揚的168色馬克筆還是嶄新的——是他的媽媽送給他十七歲生日的禮物,就在一周前,我替他代收的。
可惜米揚不會畫畫,也不喜歡畫畫。但他很珍惜他的所有畫具。
米揚的生活裏不缺乏任何物質上的東西。他的父親遠在國外工作,媽媽也常年不在身邊。
我從來不知道他的喜好,他卻能清楚地說出我慣常使用的鋼筆的牌子。
我用草綠色的筆沿著刻刀刻下的紋絡又描了遍。我將筆壓得很重。
冷遙忍不住發出嘶嘶的聲音。
“如果被米揚知道我如此糟踐他的寶貝,他會不會生氣?他脾氣暴躁,卻還從來沒有衝我發過火呢。他永遠都是那麼聽話那麼乖……是呐,在我的麵前他永遠都那麼乖。”
我瞬時怒不可言,扔掉筆從床上站起身。
“米揚隻不過是個想讓我開心的小孩兒,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愛夏雲落,可我已經放手了,你為什麼還要再從我的身邊帶走米揚!”
“你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傷我差不多也成倍的還夠了,這場無聊的遊戲我不想再玩下去。就此睡個好覺,願你醒來後會忘卻一切。”
我將注滿麻醉劑的針管紮進冷遙的胳膊,眼看著他再度昏沉入睡。
我走出雲兮咖啡的門,走在繁華喧鬧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我脫去夏雲落的外套,揉成一團塞進了路旁的垃圾箱裏。
米揚依然靜靜地躺在我的枕頭上。
我撫去蒙在他骨灰盒上的厚厚的灰塵。
“米揚,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從現在開始,以後,永遠,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我用刻刀劃破手腕,任憑血沿著手心流淌在床單上,像初夏的芙蓉。
我躺在床上,緊緊抱住他合上了雙眼。
夜太漫長,我們慢慢渡。
在這間終究會被人遺忘被時間埋沒的屋子裏,我們皆是彼此最後的唯一的歸宿。
滴答,滴答……
是血墜落地板的聲音。
是時鍾的秒針轉動的聲音。
清晨的07:13:00——手腕劇烈疼痛瞬時清醒了我恍惚的大腦。
我呆呆地望著被染紅了一大片的被罩。水果刀從我的右手脫落,摔在了地板上。
“雲落!”
母親闖進臥室的同時她手裏的盤子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顧不得腳下的殘渣,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紗布為我包紮。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用刀劃破手腕了。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夏雲涯還是夏雲落。
一切好像正在我的麵前發生,又好像隻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哪本書上看到過的一個故事。
我茫然看向窗邊的杜鵑花,它們被照料得很好,永遠都開得那麼燦爛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