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詩》  第四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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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落走進辦公室時我正在批改鄰班的作業。他的腳步很輕,直到站在我的身後,我才感應到他的存在。他彎下腰趴在我的背上,修長的手劃過我的臉頰,手臂伸出去拿起了我辦公桌上的相冊。我看得到他的側臉,嘴角微揚似笑非笑。
    “該換換了。”
    “換什麼?”我不能理解雲落話中的意味。
    “高三到現在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還存著它做什麼呢。”雲落熟練地取出相框裏的照片,將它撕成碎片灑進了桌邊的紙簍。紛紛揚揚的紙片猶如翩翩舞翅的飛蛾,摔落半空,摔得粉骨碎身。“夏雲涯,”他喊我的名字,語氣冷漠得像是數九寒天的堅冰。“你說與生俱來的默契是不是也跟這廢紙一樣不堪一擊呢?”
    驀然,腦袋似裂開一般的痛。嗡嗡的耳鳴聲阻塞了他後麵的話。
    作業本散落了一地,混亂不堪的桌麵上我找不到那瓶可以使我鎮定的藥。雜物跟著被強行拉出的抽屜一起重重地砸在我的大腿上,然而它們所能引起的效果卻還不及頭疼的萬分之一。
    視線裏的臉越來越猙獰,也越來越模糊。
    “你不是雲落,雲落從來不會對我露出這樣恐怖醜陋的笑!”
    我歇斯底裏大喊,隨之的是水果刀狠紮進左胳膊之後的鎮定。血噴流而出,染紅了衣袖。絕望,絕望而又麻木。
    米揚一聲接連一聲的“老師”使我漸漸恢複了意識。我拔出水果刀。血濺灑在臉上的感覺,竟是如此的愜意舒服。我貪婪享受著這變態的快感。
    “幫我整理一下。”
    米揚呆愣愣站在辦公桌旁。
    我提住刀柄走出了辦公室。
    水龍頭被我擰到了最大,噴湧而出的激流猛衝在刀麵上,飛迸起的水花比手臂上尚未凝固的血還愈冰涼。微紅的水在潔白的水池壁內打著旋兒流進下水口。鏡子裏麵臉色蒼白的男人衝我勾起嘴角——他的笑容著實勉強——我嗤鼻“嗬”了一聲——如此勉強,倒不如不笑。哭,也比他好看——這個人熟悉又陌生——相同的麵容。他,是誰呢?
    “老師,辦公室我清理幹淨了。”米揚埋頭不敢看我。這個男孩,到底在羞澀什麼。“你的傷,”他手指著我的左手臂。“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都刺穿了。”
    “我包裏有繃帶,你幫我拿過來。”我用棉簽沾了水擦拭著傷口。
    米揚的手顫抖地厲害。
    “對不起。”
    “道什麼歉?”
    “我剛在樓道見到冷遙了……如果不是那天我逞強跟他幹架,你也不會來找你。”
    “傷是我自己刺的。”
    “可是……我想保護你。”米揚說的極輕,卻也極真誠。
    我抬起沉重的左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該上課了。你若是真想保護我,以後就不許再蹺我的課。乖乖地待在教室裏,待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一刻也不要離開我的視線。沒有你的高二九班,我管不住。”
    米揚眼睛裏的悲傷實在讓人看了心疼。
    鬼使神差地,我手扣住他的腦袋,親上了他。他的唇帶著一絲絲的煙草味,他的臉也有一股淡淡的護膚品的奶香。
    米揚安靜地坐在最後一排——他的專屬座位上,單手托住下巴目不轉睛盯著我。我衝他淡然一笑,別扭地用右手翻開教案。
    講台下寂靜的可怖。他們害怕的是米揚,並非因我。
    早在高二九班當班主任的第一天,我就明晰知曉了他們的與眾不同,也深刻體會到他們的鄙夷不屑。
    半年前我師範碩士畢業,應聘進所謂的實驗帝國,接手的第一個班級便是高二九班。那時的我並不了解內情,隻是迷惑於其他老師們顯露出的慶幸和看向我的幸災樂禍的神采。
    宋悅老師是高二九班曾經的班主任。在他的描述裏,高二九班是全校最差最難管理的班級,是老師們的地獄。班上的學生不是有名的地痞混混,就是不學無術但家庭背景顯赫。但無論哪個,老師們都招惹不起。
    “如果感覺棘手,就不要去上課了,即使待在辦公室裏校長也不會說你什麼的。”
    “我盡量試試吧。”
    宋悅老師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走出辦公室時他還在搖頭歎氣。
    上課的第一天,課前自我介紹完,我拿起粉筆準備板書,突然一把美工刀紮在我右手旁的黑板上。血即刻流了下來。我巡視教室一周,沒有人願意搭理我。他們都在忙著做自己的事情。粉筆盒裏灑滿了辣椒粉,我板書時飛起的粉筆末落在傷口上,頗有些蜇得痛。教室角落裏的卷發男生麵無表情地盯著我,足足兩節課。
    “夏雲涯,你丫的到底上不上課!”
    一聲尖銳的喊叫將我從回憶拉回了現實。我一緊張,手中的粉筆折作了兩截。
    “安玲玲,滾出去!”
    那個叫做安玲玲的女生抿著嘴發狠似的瞪了我一眼,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拎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我想叫住她,卻被米揚製止了。
    “老師,不必管她。您繼續上課。”
    “這節課……”我合上教案,“我不想再繼續上下去了。自習吧。”
    走下講台時我看到了米揚緊皺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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