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救歌女喜認遺親 治毒傷巧結良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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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庭院裏鋪了厚厚的一層銀杏葉,扇形的杏葉此時已金燦燦的了,在風中旋轉,飛舞,最後又悠悠然地落下。大抵不論曾經如何燦爛,終究也是要葉落歸根,歸於平淡的吧。桂花依然是無憂無慮地散發著幽香,當陣陣的花香送入脾肺,沁入心扉時,她又想起了那些關於桂花的歲月,隱隱地,已然十年。這十年裏,未有一日再遇丹桂,再聞桂香。何以十年後,還要讓自己絲絲縷縷地憶起呢?嫦娥一生與桂樹為伴,注定一生孤獨吧!
    "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隻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客棧的前廳裏傳來一段段哀婉的詞曲,按的是浣溪沙的調。她循聲而去。
    一十五六歲的女子端坐於眾賓客前,滿心投入於彈唱中。穿的雖是粗衣陋衫,卻絲毫不掩其出眾的姿容.座中時不時地爆起掌聲。一曲完畢,她抱起琵琶離了座,微微欠身。正欲離開,一男子攔住了她的去路。
    那男子衣冠楚楚,雙手抱劍,立在她跟前。
    "姑娘,不如跟了我吧,以後保你一生榮華,還用如此奔波嗎?"他的臉上蕩漾著淫笑,粗陋鄙俗.
    那女子也未回應,隻是搶路來逃.可是那男子身後一大群隨從"一"字排開,她哪裏能走得了,左右來回,隻是前進不得分毫.
    "如果茵兒還活著,也該有這麼大了吧。"平薏檸心想著。
    那男子此時越發放肆了,他一把拉過女子,緊緊抱住她,便向客棧外挪步。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隻是沒有人敢上前插手,眼睜睜地看著他就要把人帶走。
    "他是誰啊?怎麼敢在這裏為所欲為?"
    "這人你還不知道?他可是江湖上第一閣樂淵閣閣主兼漓城城主花凜的大公子花解離。沒人敢惹他。"圍觀中的兩三個人小聲嘀咕著。
    "站住。"平薏檸低喝。
    花解離微微一愣,在這偌大的漓城之中還未有人敢對他說出過這兩個字。他想,這個人必定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漫不經心地轉身,一眼便看見散散的人群中一身著紫衣的女子冰冷的神情中透著一絲怒氣。竟是一個生得如此標誌的美人。他不由驚歎。"小姐,怎麼,你也想跟了我?難道,本公子今天命犯桃花,一下要抱得兩個美人歸。"他把身邊的女孩交給了手下的人,自己一步步地走向平薏檸。
    "放開她。"她的聲音依然低沉。手中的紫玄劍已微微上提,周身散發著不可逼近的氣息。
    花解離已經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凜凜殺氣。他在離她一丈之外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算了,本公子也不是貪得無厭之人,今日便隻要她一個了."他回視了一眼那被反束著手的女孩。
    說時遲,那時快,"嗖"的一聲,紫玄劍以極快的速度出鞘飛出。她揮劍輕身躍入半空,眼看就要劈中花解離。她轉念一想,初來不久,還是不要惹出什麼事了。於是,在劍尖距離花解離頭部僅半寸之時,她反手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此時,花解離還未完全地回過神來,臉上的笑容竟僵在了那裏。
    "放了她。"她重複道,不容抗拒。
    "快,快放了她。"他的右肩已被劍震得發麻,頓時所有的少爺脾氣都沒有了,隻求不要成為劍下亡魂。
    那群手下見花解離被脅持,立即慌了,急急地鬆開了那女孩。
    那女孩畏畏縮縮地躲到平薏檸身後。"小姐,放了他吧,我沒事了。"她畏懼地看向此刻被嚇得呆呆的花解離。
    她的劍從他肩上沿著臂膀漸漸下移,繼而順勢抽了回來。她轉身攜劍而走,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對於她來說,她並不曾想以一個路見不平的俠女身份來教訓他一番,她隻是因為從女孩的身上看出了一些妹妹的影子,僅此而已。
    花解離嚇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最後還是在那一群手下的簇擁下匆匆離開。圍觀的人雖然嘴上不敢多說什麼,但臉上卻顯示出掩飾不住的興奮。個個暗自痛快,漸漸地散了開去。
    "小姐,求求你,讓茵兒跟隨你吧,茵兒已經無路可走了。"女孩雙膝跪了下來,在她身後。
    "茵兒?"她一怔。在轉身的瞬間,她看到了女孩的那雙眼睛。乞求,期待,無助-------"你叫------茵兒?你姓什麼?-------你的家人是誰?------"她抑製不住內心的急切。"我姓葉,葉茵。"
    她一步步沉重地走過去,腳步有些顛簸,眼前一陣眩暈.
    "我的父母已然過世,是養母告訴我的,可是她不久前就去世了,所以------""對了,我還有一個姐姐,她叫葉檸."停頓了一會兒,她突然又補了句。可是就因為這句話,平薏檸的記憶翻江倒海地湧了過來。
    姐姐,她是有姐姐的。那麼這就是自己牽掛了這麼多年的妹妹嗎?自己的妹妹。她終於相信了,僅僅如此她就相信了這是她的妹妹。是父母在天之靈保佑吧,要不然何以會如此巧合?她俯身緊緊地擁住了女孩。淚水在靜默中無聲地流淌著。
    "小姐?"女孩一臉驚詫。
    "不是小姐,是姐姐,我是你的姐姐啊.叫我姐姐。"
    "姐姐?姐姐。你是我的姐姐嗎?"
    平薏檸努力地點著頭。
    女孩又是驚又是喜,禁不住也淚如雨下。兩人抱作一團,哭了好久。也許各自有各自的悲苦,隻是無論如何,以後她們將相依為命了。
    哭聲慢慢地止住了。平薏檸努力地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她附在妹妹耳邊,喃喃而語:"以後,你是平細兒,懂嗎?以前的一切你都要忘記,你隻要記得我是你的姐姐,平薏檸。"
    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這一夜裏,姐妹倆說了許多。入睡前,各自的心結都算是打開了。"姐姐。"妹妹微笑著進入了夢鄉。
    終於找到了。平薏檸輕輕地歎息。看著睡夢中的妹妹,那樣甜美,那樣快樂,那樣與世無爭,她該放心了。仿佛是在看著從前的自己,遙遠而模糊。
    已經是來漓城的第五天了,琴姑和絕音還是毫無消息。幾天來,平薏檸閑來無事,與妹妹平細兒呆在客棧裏。雖說是衣食無憂,可是卻覺得悶得發慌。於是,在平細兒的幫助下學起了吹笛。她天資聰穎,領悟力極高,不日便能嫻熟地吹出一曲婉轉的曲子。一曲《紫晶怨》,一遍又一遍,吹得久了,她會暗自落淚。
    "姐姐,為何你的曲子如此傷感?你有許多不開心的事嗎?"平細兒已一改當天的模樣,換上了一身草綠色的衣裙,一襲長發直垂腰間,一支鑲了金菊的發簪微傾於發從間。她的一雙大大的眼睛緊緊地盯住姐姐,雙手托著下巴,滿臉的疑惑不解。
    "細兒,姐姐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要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快樂地生活。即使姐姐永遠地離開你了------"她有些激動地握緊了平細兒的雙手。
    "姐姐,你怎麼會離開我呢?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不會。"
    "世事無常,何況有些事情早已命中注定------"她的眼神空朦。平細兒感到有些玄乎,似懂非懂。
    "咚,咚,咚------"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姐姐,我去開門。"平細兒跑過去把門打開。
    "兩位姑娘,不好了。樂淵閣的少爺和小姐帶著門下弟子找上門來了。他們------他們說要是不把你們倆交出去,就要,就要把我們金怡客棧夷為平地。"夥計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
    "你們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絕不會連累客棧。"平薏檸操起桌上的紫玄劍,快步走了出去,平細兒也緊隨其後。
    客棧的前廳裏,一黃衣女子端坐桌前,眉宇間透著一股傲氣。一手按住橫放於桌上的劍。她的身旁,花解離悠悠然地坐著,一副看好戲的姿態。他們身後的一大幫弟子個個摩拳擦掌,預備大戰一場。
    "是你們找我?"平薏檸目光橫掃這一群人。
    那黃衫女子霍然起身。"是你打傷了我哥?"她的目光直逼平薏檸。
    "你是她的妹妹?"
    "正是。樂淵閣的花解語。你不會未曾聽聞過吧?你傷了我們樂淵閣的人,就要付出代價。"她嘴角微微上揚,氣勢凜然。
    可是,平薏檸依舊平靜得如同一湖水。她欣賞著眼前這位動怒的女子。畢竟是名門之後啊,那股傲氣------
    "你是來討‘代價‘的?"良久,平薏檸輕描淡寫地回了句。
    花解離見平薏檸一臉滿不在乎的情態,似乎並不把樂淵閣放在眼裏,他按奈不住了."你別小看我妹妹,江湖上誰不畏懼三分。""妹妹,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他又轉臉對花解語說。
    "那麼,動手吧。"平薏檸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冷,不再溫存。劍以疾快的速度飛出劍鞘。她右手持劍,劍氣幽冷。隻等花解語出招。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客棧的老板夥計早就躲在一邊,心裏暗暗叫苦。客人們也是早早地離了場,這種場麵他們是避之不及的。
    說時遲,那時快。花解語輕輕運送內力於掌心,劍立刻被推入半空,並在瞬間幻化為無數把同樣的劍。她雙手調整著方位,劍也順著她手的變動而變動。隻見她掌心向外一推,那不計其數的利劍便齊齊飛向平薏檸。這便是樂淵閣的一招"百花齊放"的傳女不傳男的劍招。
    平薏檸不慌不忙,似乎早有準備。她在成為一名殺手之前,曾在琴姑的指導下研習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武功。樂淵閣是江湖上的大派,其"劍招八絕"之一的"百花齊放",她豈會不知?隻見她用那把凝滿了真氣的紫玄劍在自己麵門前畫了一道半弧,瞬間擴成一個平麵,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屏障.那些飛來的劍一經觸及便一一震落,散亂地落於地麵。
    花解語大驚,她未曾料到眼前這位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這般能耐。花解離和手下那一群人也頓時慌了,本來此來是仗著花解語,可如今-------
    在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這兩名女子的時候,沒人注意到一把飛刀突然從背後直飛向平薏檸。
    "姐姐,小心-----。"平細兒從斜後方撲向了平薏檸,生生地替她擋了那一刀.頓時,她的身體下沉.平薏檸應聲轉身,急忙扶住了中刀的平細兒."細兒,細兒,你怎麼了,你怎麼這麼傻."懷中的平細兒無力地微笑著,漸漸地暈了過去。血從傷口上滲了出來,已成了紫黑色,顯然刀上有毒。
    "是誰?是誰下的毒手?出來,出來。"平薏檸近乎瘋狂,眼神中盈滿了殺意,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花解語身上.
    一切是由她挑起的.
    感覺到平薏檸在懷疑她,花解語急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們樂淵閣的人絕對不會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你們,都是你們."她的手顫微微地指向花解語等一幹人.她用近乎悲憤的語氣喊出來:"你的哥哥來羞辱我妹妹,你來‘討公道‘,哈哈-----這就是樂淵閣啊,這就是名門正派啊,這就是江湖啊。"平薏檸鄙視而厭惡地環視著周遭的人。忽然,她一手持劍,狠狠地擊向地麵。"走。否則我今天就血祭紫玄劍。"她低垂著頭厲喝道.
    "哥。"花解語用責怪的眼神看向花解離。她此次前來隻以為有人傷了她哥哥,便想來為樂淵閣爭口氣,哪知是她那個不爭氣的哥哥舊病複發出來惹事。此刻,聽到平薏檸下了"逐客令",她覺得留下來也無趣,便扔下一旁的花解離,獨自離去。花解離更是一刻也不敢多呆,見妹妹甩手而去,也匆匆跟了出去。
    此刻,她是無助的.很自然地,她想到了死亡.這是報應嗎?可是,細兒是無辜的.
    一個青影飄過,落在了眼前.
    "姑娘,快把你妹妹抱進屋裏,讓我替她把體內的毒素逼出來。如果耽擱久了,恐怕就沒救了。"一青衫男子溫柔而關切地看著慌了神的平薏檸。
    平薏檸抬起沉重的頭.俊朗的麵容,清亮的眸子。是他.花燈晚會那晚答謎後匆匆離去的男子。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相信了他,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她抱起平細兒,跑向屋子。青衫男子緊隨其後。
    深秋時節,陣陣寒意已能令人明顯地感覺到了。客棧的院子裏樹木漸漸凋零。一場綿綿的秋雨過後,桂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可那香魂卻是驅不走的,一絲絲一絲絲地沁入心田。石階上,廊子裏衝刷一淨。四處都很安靜。那扇門三天來,一直緊閉。
    昏迷了三天,平細兒終於醒了過來。這幾天,平薏檸一直忙著照顧平細兒,一直都沒能睡個好覺。秀麗的眼睛下出現了一抹淡淡的黑色印痕。
    "細兒,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姐姐快給你嚇壞了。我命令你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平薏檸又是興奮又是激動,還帶著一點點的責怪。
    病榻上的平細兒回了一個虛弱的微笑。
    平薏檸馬上又心疼起她來,眼神溫柔起來。
    "姑娘,令妹體內毒素雖大部分已逼入體外,但是殘留的一些還須用藥物調理,慢慢清除。我現在為她開一個藥方,你隻須照方去買藥。"碧簫正伏案開著藥方。三天來他幾乎耗盡內力為平細兒驅毒。此時又忙著開藥方。聽他的聲音就能感覺到他精力已明顯不支。
    平薏檸接過藥方。"青黛一兩,希薟草少許-----""公子懂得醫術?"
    "略懂皮毛而已。自幼喜歡撥弄撥弄醫書,因此也懂得些許。"碧簫顯然是謙虛之詞。他家代代以醫術高明而著稱,隻是到了他父親一代,因為誤用藥而致人身亡,他父親因此甚是歉疚,於是便發誓永不行醫並帶著他們一家隱居起來.那以後,日沉閣碧家在江湖上也漸漸銷聲匿跡。他十歲那年投身於江湖,並被淩宇收為弟子。自此,江湖上的人聽到"碧簫"二字都隻知道他是雲山派二弟子,卻不知他與昔日日沉閣碧家的關係。對於這些,平薏檸自然是不知道的。
    "姐姐,他是誰?"平細兒一直注視著那個帶著明朗笑容的男子。
    "哦,我差點忘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這三天來都是他在為你療傷。""公子,請問尊姓大名?"平薏檸突然意識到還不曾知道對方的姓名,不禁暗覺失禮。
    "碧簫。"
    "雲山派的碧簫?"
    "姑娘也知道雲山派?"
    當然。雲山派這幾年在江湖上名聲很大。雲山派掌門淩宇座下三弟子汲隱,碧簫,裕楓,個個武藝超凡,貫譽江湖。其中二弟子碧簫‘簫即是劍,劍即是簫‘,一招‘抑波掌‘橫掃武林。"平薏檸奔走江湖怎麼多年,對於雲山派的風雲人物已是聽聞甚多,隻是一直未曾接觸。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結識碧簫,也沒想到原來他是如此平易近人,完全沒有一些少年才俊身上的那種傲氣和不可一世,言語也是溫和如春風,完全沒有一絲的犀利與尖銳。
    "姑娘過獎了。碧某還想請教兩位姑娘芳名。"
    "我是平細兒,她是我姐姐平薏檸。"平細兒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插嘴的機會.如此溫文爾雅,英俊出眾的男子,她還是第一次遇見.
    碧簫微笑著看向病榻上仰著頭的少女。三天來死寂一般的臉上終於浮現了生機,臉色也漸漸地好轉。
    "簫哥哥,謝謝你,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嗎?"期待的眼神,甜甜的聲音,親昵的稱呼。就是傅青璿也隻是稱呼他"碧師兄"。碧簫羞澀地點了點頭。平細兒還是不罷休,熱情地攀談著,從家庭背景到生活習性,從江湖紛爭到師門巨細。連平薏檸也不禁感歎:原來她這個妹妹有如此的交談天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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