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繁華事散逐香塵】 玉娉婷 世事茫茫難自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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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一道驚人的消息傳遍了京城,柬國皇帝親率數十萬大軍,準備討伐翼國!
老百姓奔走相告,議論紛紛,沒過幾日又恢複了平靜。百年來,翼國安享天下貢賦,除了邊境受小國騷亂,時有摩擦外,國內從未有過覆巢之危。人們在久遠的平靜中變得麻木,加之當今晉王又是英雄蓋世,一心庇護天下,而柬國又是戰敗國,早被肖彥殺得片甲不留,怎會冒出十萬大軍?謠言不攻自破,皇室的作坊依然叮叮當當,街麵上綺羅飄香,伴著儂詞麗曲,滿城飛絮如雪,一派升平。
穿針也有所聞,心內難免擔憂。肖彥在王府少有逗留,每次也是匆匆來,匆匆去,兩人連碰麵的機會也沒有。這不由讓穿針心內愈發忐忑,傳了晉王寢宮守殿的內侍,關照如若王爺回來立即告訴她。
這日黃昏時分,內侍急急地跑來,恭維地稟道:“娘娘,王爺剛到,奴才就跑來告訴娘娘。王爺今夜在府裏歇了,定會派人傳喚娘娘,請娘娘稍候。”穿針心內欣喜,讓茱櫻賞了。
等了兩個多時辰,眼看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肖彥那裏毫無音訊。穿針在景辛宮內徘徊,猜測著那內侍是不是搞錯了,或者肖彥改變了主意,又回去了?她胡思亂想著,索性喚了步輦,獨自去晉王寢殿瞧瞧。
芙蓉洲清水潺流,水上漂浮著碧澄的蔭,每到初夏,乍起的暖風便將田田的蓮葉吹成簾幕。穿針看見了晉王寢殿的簷角,隱約還有束甲侍衛五步一哨,幽情在心裏漫漫蕩漾,仿佛看到他俊逸的模樣,眼神溫柔,朝著她微笑,對她說“傻女人。”
從寢殿裏姍姍走出一個綠色身影,一對八寶青鸞金步搖簌簌抖動,伴隨環佩的鏗鏘,身姿依舊華貴綽約,雅度宜人。
她也看見了穿針,微微一愣,漸漸地有了一點似無微有的笑意。兩個人對望著,她們雖在同一府裏,卻很久沒見麵了,一時誰都沒開口。
還是陳徽妃打破了彼此的沉寂:“有段日子不見,瑉妃妹妹可忙?”
穿針客套地應了。陳徽妃也不多套近乎,她的眼光從始至終落在穿針的臉上:“王爺在裏麵呢,心情欠好。見了瑉妃妹妹,定會撥開雲霧見陽光的。”淺然一笑,從穿針麵前走過,從容而去。
望著陳徽妃高揚的身姿越行越遠,穿針疑惑片刻,又猜不出所以然,回身碎走幾步,進了寢殿。
穿過屏風,入眼的就是肖彥挺拔如竹的身影,他側身站在雕窗前,窗紗撩動,外麵是清淺暗淡的夜。清光如紗,他凹凸分明的側臉依舊端凝,透了一絲的陰冷。不知怎的,穿針竟有些怔忡,她遲疑著,微微咳嗽了一下。
聽見動靜,他突然側過臉來。穿針驚詫地發現,他的眼神如兩簇刀鋒,隱隱含著駭人的光亮。
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是妾身。”她撫住跳動不已的心口,笑了,很自然地向他走去。
“別過來!”驀地,他大喊一聲,把穿針嚇了一跳,但她還是停滯了腳步,莫名其妙地看他。
肖彥沉默著,審視她的眼眸裏激流暗湧,似乎想從她的臉上尋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爺。”穿針柔和地喚他,他似乎驚醒過來,惘然地望了望室內的幔帳,仿佛累了,重重地坐在了榻椅上。他頹然地歎息一聲,一道陰影投落在眼簾,晦暗沉重的。
“你來了。”他開口,聲音幹澀。
穿針並沒在意,她想去撫慰他,便找了別的話題:“剛才碰見陳徽妃娘娘了。”
他窒了一下,緩緩應答:“我讓她去辦一些事。”聲音又低,很遲疑,似乎費了很大的勁。
“王爺可是遇到什麼困惑了?”她關切地問。
他鎖了眉頭,極不耐煩的:“有必要告訴你嗎?”
穿針頓時臉色蒼白,心裏一陣抽緊的疼痛。她萬沒想到在肖彥麵前受了冷遇,一層潮意迅速地漫上了她的雙眼。
“妾身隻想知道……”她試圖解釋。
“你想知道些什麼?”他高聲打斷了她的話,冷冷的,“我剛回府,你就自個跑來了,這種投歡送抱真希罕,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心裏很虛?”
那樣的神情,讓穿針感覺兩人明明很近卻又極遠的,她的胸口一緊,一陣一陣的酸楚:“妾身隻想知道王爺好不好?有沒有累著?會不會有事……”她的聲音依然清柔,淚水卻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
“你是希望我有事,對不對?”肖彥漲紅了臉,情緒難以控製,衝口而出。
“如若王爺嫌妾身煩,趕妾身回去好了,何必拿這話損人?”穿針身子有些許的晃動,但她勉力咬牙說著。
一陣無底的緘默,肖彥閉著眼,僵硬地坐在陰暗處。仿佛有無形的針刺入,直直痛入骨血,穿針終於不能自抑,回轉身,想這樣奪門而去。
就在她即將離開屏風的一刹那,肖彥從後麵衝了過來,在後麵環住了她的腰,緊緊地抱著。
“針兒,針兒,“他痛苦地喚她,濕熱的氣息簌簌地撩撥著她的後頸,“剛才……我心裏很亂,有點胡思亂想。你給我時間,先別問……會好的,我們會好的。”他語無倫次地呢喃著,讓她麵朝著他,用手背不斷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他的手竟是冰涼涼的,沒有一點溫度。
穿針心下一軟,微搖了搖頭:“妾身沒事……”雙手圍住了他,清冽的淚珠從眸中滾下,大滴大滴的,濡濕了他的胸襟。
那夜的他們早早的歇下了,就如尋常夫妻,一頓大吵後他們又和好如初。穿針依舊被他溫柔地摟在懷裏,一更夜雨催桃花,雲雨承歡後她軟玉溫香,麵向他的眸子裏滿泓秋水……那時的肖彥少了笑意,但眉眼處溢出的還是那切切的柔情。穿針沉沉睡去,恐怕連自己也不知道,一場災難即將降臨到她的身上。
更漏聲梆梆敲打三下,肖彥突然醒來,警惕地聆聽殿外的動靜,霍然起床,急速地穿著衣服。穿針也睜開了眼睛,問他:“王爺要回去?”
“回南營,我感覺不妙。”肖彥快速地回答一句,披上繡青龍的錦袍。他甚至顧不上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幔帳。
這時,殿外傳來疾速的腳步聲,有人在外麵匆匆稟告:“王爺,南營起火了,有人襲擊兵器庫!”肖彥狂喊:“備馬,快!”嘈雜聲四起,穿針已經起來,飛撲到雕窗前向外望去,晉王寢殿外燈火閃爍,人影綽動,伴隨著馬匹的嘶鳴聲。很快的,那嘈雜的聲音潮水般的退了,寢殿外又恢複了平靜。
這日半夜時分,柬國軍隊以雷霆萬鈞之勢,對南營大帳發動猛襲。
早在幾日前,翼國境內潛伏的柬軍紮下了連綿大營,他們兵分四路,暮色時分各路大軍開始了隱秘的移動,向京城的南營大帳彌漫而去。柬軍的戰法簡單易行:偷襲營寨,四麵滲入各處兵器庫,同時舉火,瞄準目標進發。如此一來,翼軍同時受襲,相互不能為援,一時大為混亂。
正在酣夢之中,阮將軍突聞殺聲震天,一個激靈,衝出大帳。隻見大片火把如龍舌晃動,四麵山野一片戰馬嘶鳴。他驚出一身冷汗,卻見旗下十多名軍吏衛士被一名黑鐵塔般的壯漢逼得團團亂轉。
阮將軍大喝一聲:“擺脫纏鬥,上馬列陣,保護兵器庫!”
那大漢哈哈大笑:“太子對地形了如指掌,你們已經晚了!”
阮將軍急怒攻心,一路全力酣殺。危機時刻,肖彥趕到,狂奔上士丘高台,抓起一對大錘猛擂戰鼓。金鼓號令一響,四麵翼軍一片呼嘯,狂飆般從山腰卷來。
戰爭持續了一夜,各處兵器庫幾乎被席卷一空,柬軍遭遇翼軍三萬步兵頑強抵抗,便迅速回卷,扔下幾輛拖不走的青銅軺車,和十幾名因傷難出山的棄將,揚長而去。
紅日東出,漫山遍野布滿屍體,“肖”字大旗迎風獵獵,肖彥麵色青白,咬牙切齒地一劈令旗:“收兵,南營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