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鴻門
他不動聲色的將目光投向對麵桌，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菜色能上桌如此快，借著蠟燭忽明忽暗的暖光，關天流依稀看到對方餐盤中……是一顆頭，七竅流血的臉。
如此玄幻的菜色自然不可能是普通店做得出的，關天流意識到情況不妙，但越在這種時候更不能自亂陣腳，他仔細的去看那張臉——人類最抗拒的存在往往是破解困境的關鍵——
滿臉淌血的麵龐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緊閉的眼睛突然追隨著他的目光狠狠瞪來，雙手騰空抓來：“關天流！”
“砰！”一聲巨響，打破詭異的安靜。
“怎麼了？”小羽聞聲，急匆匆的從樓梯拐角處跑出來，“出什麼事了？”
眾人默不作聲的將目光彙聚到關天流處，他如一根蠟燭，孤零零的立在當場，胸膛劇烈的起伏，顯然駭得不輕。腳邊是碎成兩半的梨花木椅，手腕處赫然五指紅印，看似竟是真被抓傷了不是幻覺。
小羽看了看地上的碎屑，轉身叫人來收拾，隨後關心道：“小哥哥，你怎麼了？”
關天流僵硬的看了他一眼，看了一眼活著的，完整的，似笑非笑的夏啟，又慢慢的環顧了四周，整個房間裏算上小羽，隻有三個人，並無其他顧客。他強自鎮定：“沒什麼。”
“沒什麼？”小羽重複了一遍，語氣疑惑。
“嗯，我有點餓了。”關天流衝他笑了笑，卻不知笑比哭還難看，“不知道可不可以加急。”
“當然。”小羽看來做慣了跑堂，極懂得人臉色，他也不再問，隻是幫兩人分別斟滿了酒，“素月白入口甘甜，酒勁不大，最宜暖身，要不兩位先吃兩杯？”
不提還好，一說關天流就覺得周身發寒。他一想便欲提杯入口，隻是酒盅被另一隻手先一步拿走，關天流抬眼去看。
夏啟已仰頭一飲而盡。
“夏……”關天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小孩子不能喝酒。”夏啟阻止了企圖給關天流重新拿酒盅斟酒的小羽，“下去。”
後者手指緊了緊，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關天流並沒覺察到什麼，隻是小聲解釋：“我想暖一暖，這裏有點涼。”
“涼？”夏啟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這裏開著暖氣。”
被觸摸的皮膚處突然有外力強迫性的壓入一股暖流，洋洋灑灑貫通了四肢百骸，關天流猛地一震，眼前有一瞬間的白霧，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不敢置信：“我入套了？”
夏啟低頭啜幾口酒：“不，你隻是看清了這裏實際的樣子。”
看了看亮堂的餐廳，沒有一根蠟燭的蹤影，關天流心裏打了個突：“什麼意思。”
“看我。”夏啟仰起頭。
“什麼啊……”關天流有些局促的與夏啟四目相對，隨即噤聲。
夏啟雙眸流血，不見眼珠，麵頰青黃一片，一張嘴開開合合似乎在和他說話，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對方口中不斷滴落的濃稠血液，根本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
這不就是那盤子裏的那張臉嗎？
關天流麵無表情的想，這是怎麼了，無間道嗎，他被坑了嗎，夏啟其實沒和自己在一起嗎，是什麼時候的事，是夏啟被掉包了還是自己被掉包了……他感覺是時候亮兵器了，於是左手一抬，蒼雲劍破空而落。
感受到手指間真實的觸感，關天流又有一絲疑惑，這把劍不是被夏啟擰斷了嗎，那這把是什麼？自己竟還在局中麼，他作勢想在自己身上捅個窟窿試驗一下。
“小哥哥！”小羽的聲音突然闖入他的腦海，打斷了他混亂的思路，“要來一杯我們自己調的薄荷水嗎？清心明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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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睜眼時，夏啟已不見蹤影，自己也不在餐桌邊，而是合衣躺在地上，頭頂小羽衝他笑得曖昧。
“我的菜呢？”關天流摸摸肚子，說出今天晚上最真實的一句話。
“哪有什麼菜。”小羽蹲在他身邊，指腹隔著衣料摩擦著他的胸膛，“小哥哥，你醉了。”
“我都沒喝酒，哪裏會醉，你這裏怕是黑店坑錢吧？”關天流想拍開他的手，卻發現身體僵硬如石，根本動不了，更別提起身離開了。
“坑錢談不上，不過確實是黑店喔~”說罷，整個人笑眯眯的跨坐到關天流的腰間，“一般人我隻要他百年壽命，你嘛，我全要。”
一晚上被唬的次數多了，聽到什麼都好像沒那麼震驚，關天流一臉平靜：“什麼叫全要，我也沒覺得我能活多少個一百歲啊。”
小羽笑著搖頭：“小哥哥，我其他本事沒有，命格還是略懂的，所以你可別框我了。”
“……”從睜眼開始他說的句句實話，現在連實話都沒人願意聽了麼。
見他不說話，小羽以為他默認了，自顧自歎息：“不過以您這樣的歲數，如此輕易著了道，一定是很善良的人了吧。”
關天流撇撇嘴，他實在聽不出對方在誇他還是在貶損，妖怪的世界如此難以生存麼，不是說妖怪最直來直往的嗎，這也是騙人的童話故事？
許是躺在地上的緣故，關天流很輕易的捕捉到空無裏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說它是腳步聲，因為是有頻率的咄咄聲，卻不知道為何，自頭骨直接傳遞而來的振動猶如驚雷，振聾發聵間原已消失的滴水聲也隨之而來。
“好啦，快喝酒。”
小羽似乎也感知到了這股力量的源泉，他收起笑容，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杯酒，作勢就要喂他。
關天流趕緊咬緊牙關，不肯喝。
“誒？你還要不要命啦！”小羽有些著急的錘他，“趕緊喝，這能救你的！”
關天流來回躲避那死死抵在唇邊的酒盅，說什麼也不張口。
“你這真是不知好歹！”小羽見好言相勸對方不肯聽，也有些慍怒，又有些恐懼來人，他負氣將酒往他臉上一潑，“對你們就不應存憐憫之心，你死生自負吧！”
言罷，就鑽進騰起的霧氣之中不見了。
確認對方真的離去，關天流終於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他眨了眨眼睛，身體還是毫無自主權。
而咄咄逼人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恐怕不消幾步就可以見到來人了，這種時候不用想也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雖然如此危急關頭應該抓緊時間想逃離的法子，可關天流還是不自覺地關心夏啟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