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頭兒，狙擊手已就位。”
    “角度不行。”
    “談判，上。”
    “這裏地形不太好。”
    “嫌疑人情緒激動，窗邊待命的注意力集中一點。”
    “還有，把江岑給我按住了。”
    戴著同款耳機因此聽到了所有對話的江岑：“……”
    他其實挺穩的。
    穩到在一片寂靜中，連自己一分鍾心髒跳了多少下都數得清清楚楚。
    寬闊的走廊上，俞航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
    時機不妙，談判專家一時也不好上前。
    旁邊哮喘發作的年輕人情況也不容樂觀。
    “不行就直接上。”
    然而此時，那一直一副溫和模樣的男人俯身在少年耳邊說了句什麼，而後順手直接掏出了口袋裏那把水果小刀。
    坐在監控室嚴密監視著現場一舉一動的指揮員當機立斷，“狙擊手！”
    啪。
    子彈穿透了男人握刀的手臂，帶著四射的血花。
    在旁守候多時的武警如同設定精密的機器人，瞬間出現在幾人周圍，幾乎是幾秒之內就完成了對場上幾人的控製。
    守在現場的醫護人員也第一時間趕了上來。
    “不要鬆懈，A組帶人走，C組按計劃搜查。”王川在對講機裏安排好了一切，而後繼續看著現場的情形。
    他們早已完成了對這棟樓的清場，因此收尾工作做得十分順利。
    江岑也來到了自家小孩兒麵前，十分心疼地看著向暖。
    少年已被救下，然而他的神情仍舊保持著十分的警惕，連帶著看向江岑的眼神都是充滿戒備的，冷得可怕。
    “好了，好了，結束了。”江岑輕輕撫了撫小孩兒的腦袋，像鄰家大哥哥一樣蹲在小孩兒麵前，“哪裏不舒服？”
    向暖又魂不守舍地向俞航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陰險的男人一臉平靜地被帶下去包紮，連聲痛都沒喊。
    少年扯扯嘴角，“餓了。”
    說完，目光又呆滯了一瞬，“你怎麼來了？”
    江岑無奈而溫柔地看著他，“我怎麼可能不來。”
    看著麵前這人的眼神，向暖從頭到尾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了些。他一頭栽進江岑懷裏，帶著鼻音哼哼唧唧道，“嚇死我了。什麼都沒問出來。”
    然而軟糯的鼻音下，少年眼神卻無比幽深。
    俞航說，我向來喜歡做最差的打算，現在的情況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俞航說，我等得了七年，自然等得了十年。
    向暖閉上眼睛，心裏高高懸起的石頭仍然掛在半空沒能落下。
    心好累。
    他真的再也不想與俞航有任何交集了。
    江岑擁著終於放軟脾氣一回的小家夥，抱歉地衝身邊提著急救箱待命的醫生笑了笑。
    醫生擺擺手表示人沒事就好。
    領命去搜查的小隊“滿載而歸”，領隊神情嚴肅地不得了，先是拿著對講機嘀嘀咕咕半天，而後又來到江岑身邊，對江岑使了個眼色。
    江岑皺了皺眉頭，輕輕拍著懷裏小家夥的後背，思忖著如何開口，小家夥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嗯？暖？”
    向暖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呼吸正常，脈搏正常，體溫……手一如既往很冰。
    旁邊的急救醫生見狀，趕忙湊了過來，“江先生你先去那邊吧，這裏交給我們，放心吧。”
    江岑抬眸又看向不斷向自己招手的那位小隊長，歎了口氣，走過去。
    “是這樣的，江少，”小隊長組織了一下語言，“其實嚴格按規定來說，是不應該告訴你這些的。不過王隊說了，凡事都有例外，有的情況還是要讓你了解才行。”
    他帶路，引著江岑來到那間小小的儲物間。
    王川不知走得哪條路，竟然已經在儲物間裏轉悠了。見江岑進來，他擺擺手，“過來，這邊。”
    “江戚嚴的案子的確是這家夥所為，另外，這裏還有七年前的一些資料記錄。”王川指了指掛在牆上的簾子，向屋子另一側走去，“你自己先看看。小張，那邊采集完了嗎？”
    江岑略一猶豫，仍是輕輕拉開了那薄薄的簾子。
    一張小巧的白板，上麵掛滿了向暖的照片。
    有一小部分很明顯是近期的照片，比如少年在演奏中的新聞截圖；
    其中更多的是向暖還小時候的，柔柔弱弱像隻小兔子似的，看視角不像用相機拍的、而像監控記錄下來的畫麵。
    那個倔強桀驁的小家夥，被人像隻寵物一樣拴起來圈養著。穿著古怪的衣服、睡在破舊的地毯上、渾身布滿傷痕……眼神從驚恐變到憤怒再變到放棄一切的平靜……他紅著眼眶的時候，像隻小倉鼠縮在醫院的病床上怒目而視的時候，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平毫不反抗的時候……
    這一切足以使江岑心痛得像要碎掉的照片，被俞航戰利品似的掛了起來。
    難怪小家夥說起“尊嚴”時反應那麼大……
    江岑閉了閉眼，將心中翻湧而起的狂躁壓下，正欲轉身去找王川，視線卻被右下角一張合影吸引。
    照片中的少年不過七八歲，活潑可愛，身邊是一男一女兩個成年人，應當是小家夥的父母。三人站在一起，少年懷裏抱著一隻巴掌大的小奶狗，笑得陽光燦爛。
    這孩子……本該是這樣的啊。
    江岑一把拉上簾子，在屋子裏尋到了王川，迎麵似笑非笑當頭搭著肩就問，“什麼意思？”
    “哎？哎？看完了？”王川正忙著圍觀小隊隊員搜集證據，突然被江岑給提了過去，這位行動組組長也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嗨呀，年輕人火氣不要那麼大……雖然那些東西看得我都挺火大的。”
    王川說著說著就磨起了牙，“絕對不能便宜那個家夥，泄露商業機密，危害公共安全，故意傷害，私藏槍支……光是涉黑這一條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咳咳，”吐槽完了，王川這才痛快了點，“不過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照片你看到了吧。”
    “嗯。”江岑冷冷淡淡地應了。
    “那孩子還小的時候，我見過他。來這邊說。”
    王川踮著腳摟著江岑的脖子，兩個人來到了無人的樓梯間，“你王哥我也算閱人無數了，你們倆那點事兒，逃不過我王川的眼睛。”
    這位大隊長點了根煙，“不知道你哥怎麼想……不過我也算你半個哥吧，對你也了解，對那孩子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情況。”
    “讓你看到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那小子的性格是從哪來的，和他相處的過程中才能更多地體諒他一些。”王川歎了口氣，“七年之前的那個案子是我師父經手的。最終結果因為取得了當事人的諒解，所以判得比較輕……那孩子的父親選擇諒解，還專門寫了諒解書。”
    他冷笑一聲，“這位好父親怕是壓根不知道自家孩子經曆了什麼。”
    “那個時候法律有些機製還不健全，有人主動出來頂罪，對那家夥的處罰更輕。”
    “通常，人們之間發生的很多本可以避免的誤會都是因為信息不對等。”王川在煙霧繚繞中饒有興致地看著江岑，“我多告訴你一點信息，你把那孩子給我養好了。他爸不靠譜，你挺靠譜。”
    “雖然作為一個外人來看，我有點多管閑事了。不過江岑，我是真心覺得，你們能夠好好走下去。”
    “我知道了。”江岑冷漠地打斷了他，“那幾張照片，不要被無關人員發現。這是你們的責任吧，王哥。”
    見江岑已經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王川彈彈煙灰，“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