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哎！江岑！”
    年輕人似乎急著在尋找什麼東西，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先是不爽地皺了下眉，隨即才掛好笑容回頭，“……你好。”
    是個不認識的女生。
    “有事嗎？”江岑目光略過女生身邊男生十分不爽的表情，克製住自己心底的不安，“我有點急事，不好意思。”
    說完就要走，被女生一把拉住，“哎，等等！”
    江岑十分好脾氣地回過頭，說話的語氣已經帶了些不客氣——他還從未用這種語氣對人說過話，“有事麻煩直接講，我現在很急，沒有時間耽誤。”
    “你這人什麼意思啊？”女生的男朋友倒是先生氣了，一把推在江岑肩上，將毫無防備的江岑推得倒退兩步，“我女朋友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怎麼的？耍大牌？”
    “呃，不是……”女生見自己男朋友直接就動手了，立刻手足無措地勸架，“那什麼，江岑，你和向暖師弟關係挺好的吧？他好像在那邊一個破房子裏和人打起來了……”
    江岑整理衣襟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具體位置。”
    “這條路往前走，那個路口左轉……在一個小巷子裏，旁邊是家燒烤店，打架的地方要再往裏一些……”
    女生話還沒說完，江岑就已經順著她所說的方向奔了出去。
    “呃……我們已經報警了，那個……警察可能已經到了……”女生望著江岑的背影，聲音越來越小，“你可能進不去……”
    “管他幹啥？”她身邊的男生再次表達不滿，“你再這麼多管閑事，我早晚被你害死！”
    “……好了好了回來，不管了不管了。”女生軟言勸慰著，內心對男生的評價又低了個檔。
    江岑一聽她指的方向，幾乎是第一秒就確定了地點——
    他和小家夥每天晚上遛狗的時候都會路過那裏，小家夥還跟他吐槽過那家燒烤店的辣椒一點也不辣。
    大致位置能確定的話，具體位置就好找了。
    江岑一路飛奔，路過向暖樓下的那條小道時，聽到扯八卦聊天的大媽們十分豪爽的大嗓門。
    “舊庫房那邊又打架了，噢喲，這些小孩子怎麼天天打架的？”
    “警察和醫生都來了，抬出去好幾個，嚇死人了！”
    “就是院子裏那個天天打架的年輕娃娃！”
    “呸，放屁，”小賣部裏，滿臉橫肉的大卷發阿姨一邊削著手上的甘蔗，一邊啐道，“你們說小暖啊？別瞎說，我們向暖是好孩子。”
    “你才放屁！”最開始扯起這一八卦的阿姨正準備強勢反擊，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轉頭看去，一個個子高高的帥氣年輕人緊張地問道，“您剛剛說的，打架的地方在哪？”
    阿姨愣了愣，抬手指了個方向，“廢場子，裏麵的舊庫房。”
    “謝謝阿姨。”
    年輕人身影一閃就不見了。
    阿姨仍然怔愣著，問自己身邊的姐妹們，“你們剛看見了沒？”
    江岑聞言趕到地方的時候，警察已經在現場拉好了警戒線，旁邊還有輛急救車嘀嘀鳴叫著。
    庫房外，裏三層外三層圍著不少圍觀群眾，光是維護秩序，就耗費了大量警力。
    堵在入口處的是個年輕小姑娘，白淨的臉龐，圓圓的臉頰，戴著卷簷帽，顯得整個腦袋都圓乎乎的。
    “嗨，杜娟。”
    “哦？你是……”姑娘一時之間沒想起江岑的名字。
    “江岑。”
    見江岑想進去，姑娘十分豪橫地張手一堵，“不好意思，這裏禁止通行。”
    這時，在警車邊上拿著對講機的矮壯男人抽空回了個頭，“讓他進去吧。”
    “哦。”杜娟應聲，揭起警戒線，“快點。”
    江岑矮身鑽了進去，身後，小女警費力地阻攔著那群想借勢向裏推進的圍觀群眾。
    “別擠了！阻礙人民警察辦案是違法的！”她十分崩潰。
    王哥稟報完了情況，幾步追上江岑，指著遠處的倉庫，輕聲說道，“你家小朋友沒有大礙，就是精神有點異常。畢竟嘛……養了那麼久的狗，就這樣……不過他狠也是真狠，打殘了好幾個，嘖，戰鬥力真可以。”王哥挑挑眉，“你去開導開導，開導好了別忘了帶他來做筆錄，這次事情大了，他可能得關幾天。”
    心中最不願相信的猜測似乎得到了證實，名為自責的種子破土而出，占據了江岑內心的大片角落。
    ——向小金是在他手上走丟的。
    他無疑要為此承擔絕大部分責任。
    飛揚的塵埃紛紛揚揚落地，少年靜靜蹲在地上，默然注視著狗狗的屍體。
    他腳邊，丟著根帶血的鐵棍，手腕粗細的鐵棍整體呈現彎曲態勢。
    江岑在門口站了許久，終於緩步來到向暖身後。
    少年就像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問道，“你手機呢。”
    遛狗途中接到公司通知，要與江伯欽一同去開個緊急會議——涉及最高機密，狗與手機均暫時交給了會議秘書。
    然後，這位重頭股東的貼身秘書，就消失了。
    俞航……他到底已經在公司安排了多少人手？
    如果是江戚嚴，會如何處理？
    江岑腦子裏亂成一團，聽到少年的問題，也隻能輕描淡寫地回答，“丟了。”
    “哦。你沒出事就好。”少年應了聲，又恢複了悄無聲息默默蹲著的姿態。
    “暖暖，抱歉，是我的錯。”
    少年沉靜地像一潭死水，“有什麼錯不錯，你是受害者。”
    江岑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很想抱抱他，可又不敢。
    會不會刺激到他？會不會傷害到他？
    他不知此刻的自己在小孩兒心中是個怎樣的存在，隻是單純的、直覺性的，擔心小孩兒的情緒。
    他江岑，也有這樣畏首畏尾的一天啊。
    不知過了多久，王哥整理好現場、進來喊人的時候，就看到一蹲、一站的和諧場景。
    兩個人之間似乎有著看不見的磁場，將其他人隔絕在外。
    王哥強勢打破了這片均衡的沉默，“走吧？”
    江岑回頭看了他一眼，向暖一動不動。
    “……咳，”不是讓你進來開導開導嗎？怎麼一點效果都沒有？王哥瞪了江岑一眼，走近了些。待再次看到地上那隻狗狗的慘狀，王哥也沉默了幾秒，“小暖，我會幫你收好它的。走吧。”
    少年再次伸手，輕輕在向小金眉心彈了兩下，又順著脊背順了順毛，這才站起身。
    他眼中一片涼薄，似乎已然喪失了悲喜。
    庫房外，圍觀的人群在警方驅散下散去了不少，但仍有些無聊的家夥鍥而不舍地等候在外麵。從庫房中走出的少年低垂著眼眸，冷冷地看著那些圍觀的人。
    那眼神，與多年之前如出一轍。
    尖銳，冰冷，滲人。
    然而，在江岑看來，卻是極致的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