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先前江岑在門外，酒氣被冷風吹散。如今在熱騰騰的屋子裏一蒸，頓時氣味彌漫開來。
    少年光著腳踩在地板上，皺皺鼻子，嫌棄的不行，“你又喝酒了？”
    “我還以為你在外麵跨年不回來了。”他像是認命般自言自語著，打開了窗子通風，“去洗澡吧。二十分鍾後我會敲浴室門，沒反應的話我就直接進去了。”
    語畢，又踩著拖鞋進廚房叮叮咚咚地忙活去了。
    壓根沒給江岑解釋的機會。
    江岑拿著小家夥丟過來的睡衣毛巾幾件套，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其實已經清醒地差不多了——本來就隻喝了一點點啤酒，這對江岑而言跟喝水差不多。
    不過，這種有吃有喝有住、還有人可供調戲的生活，真是無比美好。
    衛生間傳來嘩嘩水聲，很快蒙蒙的霧氣就蓋滿了門上的花玻璃。向暖踩著厚厚的棉拖鞋，腳踝以下仍然一片冰涼。
    小鍋裏煮著粥，是給江岑醒酒用的；大鍋裏煮著餃子，是鄰居奶奶今天現包的，給了他一盒。
    少年透過廚房的玻璃窗，看著黑漆漆的樓道，微微出神。
    除夕夜，煮一大鍋餃子，一家人和樂融融地一邊吃著，一邊看電視；貓在腿上睡覺，狗在桌邊嬉鬧，外麵是五顏六色的煙花。
    這種感覺，多少年沒有過了？
    沒有貓了，也沒有家人了。
    不過今年還好……有他在。
    所以他才有心思準備那些吃的。
    換作往年，他一貫是早早就睡了的。
    今年……一起跨個年，挺好。
    “……啊，靠。”
    大鍋滋滋向外溢著湯，少年從難得的溫馨意象中驚醒，手忙腳亂地處理著。
    江岑倒是很快就出來了，隻穿了條內褲，赤裸著上身、踩著拖鞋、用毛巾胡亂地擦著頭發，倚在廚房門邊，看著裏麵難見慌亂的少年。
    他是個廚房白癡，實在幫不上忙，於是就樂嗬嗬站在邊上看著。
    “……笑什麼笑，”向暖回頭輕斥一句，在看到某位人士不懼羞恥暴露出來的八塊腹肌後，又觸電般轉回頭，“自己來端粥……穿上衣服再端。”
    語畢，他目不斜視地端著剛盛出來的一大盤餃子，從江岑身邊輕飄飄地走過。
    江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在學校浴室或是遊泳課上，什麼場麵沒見過？倒是小朋友的反應讓他很感興趣。
    某些方麵，小家夥意外地單純呢。
    直到江岑穿好了衣服，乖巧地端著粥過來了，少年才肯抬頭看他。
    向暖此時已經脫下了圍裙，穿著他那件白色毛茸茸的睡衣團坐在沙發上。
    電視上在放春晚，不過兩人似乎都沒有看的意向。
    “餃子趁熱吃，大多是肉餡的，有一兩個包糖的。吃到包糖的，意思是下一年一整年都有好運氣。”向暖一邊說著，放下手上正忙著搶紅包的手機，遞了雙筷子給江岑，“不過你最好先喝粥，不然明天起來頭疼。”
    小家夥心情還不錯。
    江岑也心情大好，接過筷子，隨手撈了一隻餃子先咬了一口。
    “嗯……”
    “嗯？”
    向暖側頭一看，糖的。
    “……運氣不錯。”少年隨口說著，又拿起手機繼續刷紅包。
    “你也來一個？”江岑拿著筷子蠢蠢欲動。
    少年卻忙著玩手機，根本懶得理他，“別打擾我，我忙。”
    誰知江岑卻不由分說地夾起一隻餃子，遞到向暖嘴邊，“來，啊——”
    “不吃，我說我不吃！臥槽！紅包沒了！”
    “快快快！張嘴！要掉了要掉了！”
    “我說我不——”少年回頭，看著那在筷子尖上搖搖晃晃地尋找自己嘴巴、馬上就要滾落的餃子，下意識地張口去接。
    “嘶——燙燙燙燙！”
    “嘶——江岑你媽蛋！”
    少年一瞬間眼淚都飆出來了，簡直想飛起一腳把江岑踹地上去。
    江岑卻毫不反省，倒了杯涼水遞給向暖，而後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笑夠了，他才揉著有些僵硬的臉頰，解釋了一句，“我剛剛吃著沒多燙才——嗷！暖暖我錯了！”
    他抬手輕鬆招架著少年突然發起的襲擊，還不忘抽空問著，“什麼餡兒的？”
    “嗯？”少年的攻擊停頓了一瞬，砸吧砸吧嘴感受了一下，“糖的。”
    “那你運氣也很好嘛！”
    回答江岑的是少年更加猛烈的攻擊，“不好！一點也不好！”
    “哼。”
    鬧了一通，兩人在向小金充滿不解的眼神中終於又坐回沙發上。
    江岑在小朋友陰鬱的眼神中乖乖喝完了那份“向暖親製醒酒粥”，這才獲得“一同吃餃子”的機會。
    一個，糖的。
    兩個，糖的。
    三個，糖的。
    江岑與向暖對視一眼，都發現了這份餃子的與眾不同。
    二十餘個餃子，竟有12個都是糖的。
    老人家都信這個，估計是為了給向暖祈個好運，才故意放了這麼多糖餡的餃子進去。
    江岑側頭看著默默吃著餃子的小家夥，輕歎道，“明年一定很好運。”
    他，和小朋友，都是。
    吃完了餃子，碗盤亂糟糟地擺在桌子上，兩人卻均沒有收拾的心思。
    向暖轉了轉玩手機玩得有點僵硬的脖子，狀似無意道，“你不去忙公司的事情嗎。”
    “忙完了。”江岑答得很輕鬆。
    “……哦。”
    向暖卻知道，他應付得並不輕鬆。
    不過，該說江岑不愧擁有江家的基因嗎？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公司的事務他已經處理得越來越順手，董事會們似乎也已經發現了，江岑儼然成為第二個江戚嚴。
    眼看著江戚嚴出事，公司亂作一團，又很快在江伯欽的雷霆手段和江岑的迅速融入中安定下來，諸位愛好搞事情的股東終於發現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向暖卻知道，這是江岑翻了無數資料、打了無數通電話、谘詢了無數專業人士，才能取得的結果。
    他是個很有魄力的人，無論在哪一行，無論做什麼，都是令人矚目的。
    少年低著頭盯著手機，看似在一心一意地專注搶紅包，然而頁麵上閃過好幾條紅包信息，他卻毫無反應。
    江岑葛優癱狀躺在沙發上，懷裏抱著熱烘烘香噴噴的狗子，時不時隨著電視上的小品輕笑幾聲。
    他的視線卻總不經意間落到某位垂著頭的小朋友身上。
    小家夥想什麼呢？盯著手機發半天呆了。
    不過一臉認真抿著嘴角沉思的樣子，讓人很想揉揉毛茸茸的腦袋。
    想做就做，江岑伸手撫上向暖發頂，少年一驚，轉回頭看向江岑。
    恰逢零點倒計時，主持人穿著大紅大紫的漂亮衣服，熱情洋溢地念著台詞。
    向暖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盯著江岑，他的神態十分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
    “江岑，我今天沒喝酒。”
    “嗯？”江岑溫柔地看著少年，他瞳色偏淡，琥珀色的瞳孔如暖陽般給人溫暖的力量。
    他似乎知道少年要說什麼，於是靜靜地等著。
    電視上，主持人們聚在一起，興奮地伸手大喊，“五，四，三，二，一！”
    “江岑，我現在很認真。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電視屏幕被鮮豔的過場畫麵占據，喜慶的音樂，伴隨著“新年好”的問候。
    窗外的鞭炮聲、煙花聲乍然響起，樓下的汽車警報也隨之鳴響，嘈雜的聲音嚇得向小金滿屋子亂竄，最終鑽進沙發下“避難”。
    在這一片人間煙火中，江岑手從小孩兒發梢緩緩滑下，他嘴唇動了動。
    一片喧鬧與絢爛的光影中，向暖聽到他說，好啊。
    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