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年前，醫學院的實習生們就將奔赴各自的實習點，悉數完成自己為期一年的實習任務。
    有的同學將會被分配到數千公裏之外的省份去，有的比如江岑，則會留在本市，在市內的幾所教學醫院實習。
    離得遠的，這幾天已經收拾好行李打包走人了；離得近的，就有了很多天空閑時間，可以盡情在附近閑逛玩耍，享受過去四年從未享受過的輕鬆時光。
    “所以，這就是你不回家的理由？”
    “對啊，不僅過年沒有假，說不定還要值班。”江岑手下動作不停，把剝好皮的小橘子遞給向暖，感慨道，“行行不易啊。”
    更重要的是，江戚嚴還在A大一附院躺著呢。
    江伯欽年年在世界各處流連，已經很久沒有陪他過年了。江戚嚴那個工作狂，即便是大年三十，也依舊選擇留在公司加班——他對自己如此苛刻，對自己的員工倒是大方：員工們早就放假了，他這個大boss還在這裏加班。
    空蕩蕩的大樓裏，隻有江戚嚴一個人。
    張叔也回家了，小艾也回家了。
    不，他並不是一個人。
    “哥——就知道你還在這兒。怎麼不回去睡啊？”
    “還有一點沒處理完。”江戚嚴原本冷如寒霜的麵龐在看到江岑的時候才稍有緩和，“大門鎖了，你怎麼進來的？”
    江岑撇撇嘴，“那麼矮的圍牆，你這兒的安保工作也太差勁了吧。喏，知道你沒吃晚飯，餃子。”
    江戚嚴擱下筆，摘下眼鏡，揉揉酸痛的眉心，“你自己包的？”
    “……怎麼可能。”江岑無語，“你看我像會包餃子的人嗎？”
    “你不是說醫學生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嗎，怎麼還有空來我這兒？”江戚嚴接過飯盒，裏麵的餃子還在冒著熱氣。
    “……”剛上大一、體會了一把醫學之路辛酸的江岑更無語了，“你把醫學生當什麼了，真就往死裏學唄……今天三十，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江戚嚴進食速度很快，兩三分鍾就吃完了飯盒裏的二十隻餃子。
    他拿出紙巾擦嘴，側頭看著已經完全漆黑的天色，“三十了？回家吧。”
    “嗯。”江岑主動將空飯盒收拾起來。
    保姆也回家了，屋子裏冷清地可怕。
    要不然，他絕對不會大半夜在街上攔了半個小時的車，就為來給江戚嚴送一盒餃子。
    畢竟，江伯欽不在的時候，能一起過年的，隻有他和江戚嚴了。
    而再如今，江戚嚴躺在ICU，他江岑還能去哪呢？
    擺在他麵前的兩條路，無論是繼續在醫學道路上前進，還是回家去繼承公司，都是布滿艱辛的。
    “繼承公司”哪有人們想象的那麼愉快。
    “實習生也要值班啊，真可怕。”向暖沒說到底是哪可怕，他正忙著將橘子上的白色橘絡細細去除，“最後一個你自己吃吧，我去洗碗。”
    他警告地瞪了江岑一眼，“不許給向小金吃。”
    “嗯嗯，知道的。”
    “你知道個鬼，昨天還差點把巧克力給它吃。”向暖一邊吐槽著一邊紮頭發，“晚上陪我去超市，今晚有五折的活動。”
    “寄人籬下”的江岑自然不會提出反對意見，小孩兒板著臉去洗碗，他剛好給小艾回電話。
    小艾辦起正事來十分有效率，寥寥數語就將目前應對的環境說明白了……果然又是那群股東搞出來的幺蛾子。
    總有那麼幾個沒腦子的家夥，做著損人不利己的事，還沾沾自喜。
    臨近過年，各個部門或早或晚都開始按照各自的規章放假，於是這些幺蛾子就輪到被抓來做“苦力”的江岑來處理了。
    ——也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江戚嚴大年三十仍在公司加班的原因。
    向暖洗好碗出來，看到的就是江岑戴著平光鏡、神情嚴肅、修長的手指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迅速紛飛的樣子。
    他最近一直很忙。
    就連複習考試的那幾天，都還在電腦上處理事情。
    每天電話不停，深夜也會有來電——即便手機調了震動模式，淺眠的向暖依舊被吵醒好幾回。
    還經常會穿得十分正式地出門。
    就像一隻永動的陀螺，時刻待機，時刻準備出動。
    向暖不是很明白，作為醫生而言，半夜接到緊急電話還情有可原；然而江岑由於家中的變故，並沒有進入臨床的工作，半夜的電話又是哪來的呢？
    生意上的事情……也這麼辛苦嗎？
    少年輕輕撫了撫手腕上的手鏈，原本打算的叫江岑陪自己去逛超市的想法漸漸被心間彌漫的酸澀籠罩。
    果然還是不應該浪費他的時間。
    “……江岑，”少年第一次撒謊，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剛剛隔壁的大叔帶著他女兒叫我和他們一起去超市，我去了，你繼續忙吧。”
    “嗯？”江岑抬頭，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粗獷的笑聲從樓道中透過廚房的窗戶傳進來。
    “哈哈哈哈，居然還真是全場五折，這一堆算下來才五百塊錢！我還以為又是店家搞出來的喙頭！”
    以及一道細細軟軟的蘿莉音，“爸爸，噱頭，念xue！”
    “哈哈哈，閨女說得對！明天要喊你爺爺奶奶也去！”
    以及清晰的開門、關門聲。
    “嗯？”江岑重複了一次鼻腔裏發出的聲音，隻不過這次他的表情帶了戲謔的笑意，“是這個隔壁嗎？”
    “……”少年耳朵尖染上了點可疑的粉紅色，兀自狡辯著，“他可能是喊我明天再去……”
    “噗，行了行了，”江岑摘掉眼鏡，伸了個懶腰，眉梢眼角均是止不住的笑意，“第一次見你這麼不會撒謊的。”
    眼看著少年耳朵尖的紅暈已經蔓延到了臉頰，江岑趕忙止住笑意，“在這兒宅了這麼多天，是時候出去轉轉了。”
    “……哼。”少年又羞又氣，扭頭就進了臥室。
    急促的聲音透過臥室門傳來，“最多二十分鍾，你要沒好我不等你。”
    嘴硬的家夥。
    卻有些過分地可愛。
    江岑垂頭看著自己的手心，原本打算和小家夥好好談談人生的，沒想到接連的事故打擊接踵而來，如今他不僅沒能開導小家夥，自己還淪陷得……這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