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江岑，這方麵我沒有什麼建議給你，隻有一句話。”喬之楠抱著茶杯，像隻貓一樣揣著手，“不要把你的選擇建立在別人的情緒基礎上。”
    “嗯？”
    喬之楠這句話來得突兀，江岑沒懂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考慮自己的選擇會給除彼此之外的人帶去什麼影響。江岑，我們都是普通人，”喬之楠神態一如既往溫柔而認真，他和任何人說話時都能給人一種備受重視的感覺，“我們顧及不了所有人的想法，重點在眼前。”
    “關注你自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做符合你的選擇。”喬之楠說著，輕輕一聲歎息，像微風拂過湖麵，沒有揚起一絲波瀾。
    江岑還在思索喬之楠話語中的深意，就聽喬之楠接著道，“你的處境和曾經的我有點像啊。”
    他眼神向旁邊遊移了幾公分，“但你比我幸運。”
    是說和陸爍在一起這件事嗎？
    江岑好奇問道，“那……你曾經，選擇了什麼？”
    “我仍然沒能選擇我自己。”喬之楠端著茶杯，目光柔軟，“但對我而言，別人的情感比我的情感更能觸動我，現在的結果不算遭。”
    說完，喬之楠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在宣傳自己那一套了，趕忙改口，“正是因為我走上了錯誤的方向，此刻我才更要告訴你，抓住你自己的內心。”
    “嗯，我知道了。”
    很奇妙，喬之楠什麼都沒明說，拐彎抹角講了一堆懸而又懸的道理，但江岑卻能明白他的意思。
    喬之楠是他見過的共情能力最強的人，沒有之一。他的共情能力強到能真實而深刻地感受別人沒有流露出來的任何感情，甚至蓋過了他自己產生的感情。
    簡單吃了些東西，道過謝，江岑起身準備離開。
    喬之楠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坐姿，隻坐著椅子的前三分之一，手裏抱著他的白瓷茶杯，氣質淡然。
    “江岑……”在江岑即將踏出包廂門的時候，喬之楠斟酌再三後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表情依然柔和沉靜——很難有人從他臉上看到除此之外的表情，他就像一台設定嚴密的人工智能，“希望有一天你能告訴我，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
    江岑腳步頓了頓，回過頭笑道，“就是時不時會想起他，見到一切事物都想告訴他，希望他就此平安下去。”
    在某位小朋友一時衝動告白之後，拋開一開始的驚訝和下意識地拒絕，回到學校、經曆過認真思考之後的江岑就像被打通了經脈似的，突然很多問題都能想明白了。
    為什麼不自覺關心某位小朋友的動態，為什麼身邊發生的大事小事都想告訴他，為什麼看到對小朋友不利的信息會下那麼大功夫幫他擺平，為什麼總是為某個小朋友有可能遇到的危險提心吊膽。
    見到學校裏貓咪生了小貓會告訴他，食堂的菜放多了鹽會告訴他，上課被點名然而自己在睡覺也會告訴他；遛狗的時候、喂貓的時候，都會告訴他。
    隻不過某個傲嬌的小朋友每次都極不耐煩地隻回個“哦”，使得他又捉摸不透小孩兒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但這樣傲嬌的樣子，挺好玩的。
    聽到江岑的回答，喬之楠歪著頭笑道，“看到他開心，自己也會覺得幸福？”
    “嗯。”江岑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件事，“向暖昨天晚上和人起了點衝突，手腕受傷。不是快比賽了嗎，按小暖的性子，我估計他會硬撐著直到比賽結束，所以……”
    話還沒說完，喬之楠就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他肯定會。我多關照他。”
    “謝謝。”
    和喬之楠交流果真讓人心情舒適。這個性格低調的學長總是能夠明白你想說什麼，並且給出最好的應對方式。
    江岑離開後，喬之楠依然坐在原位一動不動，半晌，恍然歎了口氣，摩挲著手裏的杯子自言自語道，“自私自利，自私自利……”
    耳邊又悠悠回響起那道尖銳的婦人聲音：
    喬之楠！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我們把你當親生的孩子對待！你卻不要臉勾引我家侄子！
    喬之楠！你跑什麼跑！以為躲在國外我就找不到你了嗎？爍爍都因為你進醫院了，你還不趕快回來看他？你怎麼是個白眼狼呢！
    良久，他頹廢地趴在桌子上，罕見地露出幾分疲態，“如果陸爍有你那樣的家庭環境，就好了。”
    那樣就不會有人利用他的心軟威脅他回國，也不會導致他被迫以“哥哥”之外的另一種身份和陸爍在一起。
    這種形式下產生的關係，維持不長久，且對雙方都有損害。
    陸爍單方麵付出一腔熱情，消耗著喬之楠的耐心。
    好在那個人是陸爍，是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麵“哥哥”、“哥哥”不停叫著的陸爍。
    換成別人，喬之楠在頻繁的指責與環境的高壓下恐怕早就出心理問題了。
    江岑，你有這麼好的條件，愉快地做個自私的人吧。
    江岑邁著輕緩的腳步，一路向外走著，拿著手機拍了張這家茶餐廳的環境圖片，給某個總是心口不一的小朋友發過去。
    【圖片】
    【吃午飯了嗎？】
    小朋友回得倒是很快，隻不過走不走心就不知道了。
    ——【吃了。】
    【周末有空嗎，請你來這裏吃。】
    ——【沒空。】
    【下周呢？下下周呢？】
    沒有回複了。
    真是冷淡。
    江岑低頭看著手機，抿嘴一笑，長腿一抬跨出門檻，卻險些踩到一個弓著腰坐在門口台階上的人。
    那人碩大的塊頭，可憐兮兮、委委屈屈蹲坐在茶餐廳大門口的台階一側，端著碗泡麵吸溜吸溜地吃著，引得茶餐廳門口的迎賓和路人紛紛側目。
    然而那人卻渾然不覺，自顧自吃著。
    這種不計形象的行為也就毫無包袱、向來隨心所欲的陸爍才幹得出來了。
    不過這家小資風的小店能在這校園裏經久不衰地開下去，和陸家的投資有很大關係，陸爍也是這裏的常客，在這裏打工上班的人們都認得他。
    服務生小姑娘們偷笑著在一邊偷偷拍照片，還商量著等下要把照片給陸爍的哥哥，也就是喬之楠看。
    打小報告然後看陸爍挨批，是她們的一大樂趣。
    “坐這兒幹嘛？”
    見江岑出來，陸爍隨手把泡麵碗放在身邊台階上，撲過去就是一頓大倒苦水。
    “小喬為了定包廂，搶了我的金卡，還下令把我堵在門口不讓我進！不讓我進去也就罷了，還不幫我點飯！隻能吃泡麵！小喬這也太過分了！你說對吧！”
    這家夥一提起跟喬之楠有關的事就會秒變蛇精病——雖然他平時也不怎麼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