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車子停在破敗髒亂的小區門前，向暖帶著狗一語不發地下了車。
    在車門前站定，小孩兒靜默許久，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向車上丟去。
    江岑趕忙伸手去接，拿到手裏才發現是一把鑰匙。
    小孩兒惡聲惡氣道，“不要就扔了。”
    而後帶著狗抬腿就走。
    剛走兩步沒入黑暗，就被隆起的石磚絆了個跟頭。
    “操。”黑暗中傳來小孩兒的罵聲。
    江岑對上後視鏡裏張叔平靜的眼神，頗有點心虛。
    張叔算是他的長輩，當著長輩的麵和一個小男生曖昧來曖昧去……
    呸呸呸，江岑你想什麼呢……被告了個白就傻掉了嗎？
    張叔發動車子，應江岑要求，他要送田加回家。
    向暖帶著狗回到家，門也沒關嚴，直接甩掉鞋子就啪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先前一直在人多的地方，要不然就是在江岑的陪伴下，還不覺得恐懼，這會兒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裏，回想起一天的經曆，這才感到後怕。
    衝動揍人一時爽，事後被追火葬場。那群人和他平時接觸的混混們不同，看起來是專業搞黑活的。如果沒有江岑在，如果未來自己一個人遇到他們報複……
    向暖目光掃過自己小小的房子，麵積這麼小，卻那麼空曠，空曠得讓人心慌。他忽然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喬之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不會害怕嗎？
    身上的衣服髒得不成樣子，頭發粘膩的觸感也讓人感到不適。向暖草草洗了個澡，經曆了一整天心情的大起大落，他已經疲憊不堪，甚至沒力氣去想自己明天如何麵對江岑了。
    少年倒在沙發上，困意如潮水席卷而來，抱著抱枕，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寂靜的深夜，張叔沒有再放音樂，車裏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岑也不說話，靜靜地盯著田加，似乎在等田加自己開口。
    向暖一走，江岑似乎又變成了平時出現在公司的那個江岑，那個江戚嚴優秀的弟弟，整個人散發著淡淡的威壓，讓人有些懼怕。
    田加幹笑兩聲，他知道小老板這是認出他來了。
    “小老板。”
    “嗯。”江岑低聲應了，“今天，是誰指使的？”
    田加輕輕搖頭，“不好說。”
    江岑眯起眼睛，神態竟和江戚嚴有七八分相似，“不好說？你在擔心我還是？”
    田加沉吟許久，幹脆直說了，“小老板，我已經決心離職了，這事說出來隻會給您和江總添堵，畢竟俞總那邊不好處理。但憋著不說，我心裏又憋屈。說出來您就當聽笑話了。”
    “俞總？”江岑默默記在心裏。江戚嚴公司的那些股東、老總、各種妖魔鬼怪他都見過，隻不過人和名字對不上號。他對俞總有點印象，是個年紀挺大、野心不小的企業家，一直聽說他鰥身一人，年紀大了好像還得了個什麼慢性病，回回開會都請假。
    “嗯，俞總。他兒子叫俞航，不知從哪來的。”
    俞總的兒子？他不知又從哪冒出個兒子來？
    “俞航，有點城府。您和江總有空還是注意一下吧。”
    田加說完這句就熄了火，江岑也沒有再追問。很快車子停到一個老式居民區院門口，田加拒絕了江岑的幫助，一瘸一拐地自己下了車。
    江岑看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收回視線，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回剛才的小區。”江岑長出一口氣，閉目養神。
    司機張叔依然通過後視鏡觀察著江岑的神情，他一語不發，抬手開啟了音樂播放器。
    江岑小憩幾分鍾，很快被張叔輕聲叫醒。
    車子穩穩停在熟悉的破敗小區門口，張叔從駕駛位側麵拿過一個紙袋交給江岑。
    江岑打開看了下，似乎是衣服，嶄新的，還帶著標簽。
    深更半夜的，張叔從哪兒找到的衣服？
    還是他給其他什麼人買的，隻不過恰好這個時候給了江岑？
    江岑沒有多想，拿著衣服下了車，還不忘叮囑張叔早些休息，並特意點明“不要影響江戚嚴的睡眠”。
    讓暴風雨來得遲一點吧o(╥﹏╥)o
    在樓道裏，江岑就發現某位小同學門沒關好，門後明亮的燈光在樓道裏投射下一道白痕。
    這是怕自己真把鑰匙扔了進不了門？
    江岑揣測著向暖無與倫比的腦洞，輕輕鎖上門。
    一進屋先看到向暖兩隻鞋歪歪斜斜地丟在玄關兩側，再向裏走一點，就看到某個衣衫不整倒在沙發上的身影。
    少年洗過了澡，頭發還沒晾幹，甚至衣服都隻穿了一半，睡褲一側掛在腰上，一側掛在屁股上，睡衣隻扣了底下兩格扣子，還扣歪了一格，衣服斜掛在身上，露出半個肩膀。
    少年就維持著這樣的姿態，睡著了。
    江岑幫小孩兒穿好衣服，坐在旁邊靜靜看了幾分鍾。少年皮膚水嫩，睫毛纖長，睡著的時候沒有任何攻擊性，乖巧而可愛，他擁有一張上天賞賜的臉，以及上天賞賜的音樂天賦。這家夥一天性情能變三四回，跟精神分裂似的，也隻有睡著的時候才讓人喜歡得起來吧。
    怎麼偏偏就遇到我了呢？
    江岑歎了口氣，把小孩兒抱起來放到臥室裏。一米七幾的男生，抱起來輕飄飄像沒骨頭似的。
    關上臥室門退出來，狗子乖巧地窩在自己的小窩裏，一動不動。
    衛生間裏熱水器還開著，發出嗡嗡的響聲；衛生間門口的洗衣機上放了幾件T恤，還有上次江岑給買的一次性內褲。洗漱用品沒有像平時一樣規規矩矩碼在櫃子裏，而是在洗漱台上擺了一排，從洗發水、沐浴露到一次性牙刷，準備十分齊全。
    這家夥……困得衣服都穿不上了，卻還幫自己準備好了用得到的東西嗎？
    甚至連門都沒關。
    如果自己沒再回來，小家夥不知會有多難過。
    而且不關門多危險。
    江岑無奈極了，草率衝洗了下，把衛生間的東西全部複位，而後換上張叔給自己準備的衣服。
    關了天然氣，江岑提著一袋自己的髒衣服，來到陽台上看著狗子。
    狗子白天睡了很久，這會兒倒是精神頭十足。似乎能體會到江岑向暖之間充斥的悲情氛圍，它很給力地沒有亂鬧。
    “小朋友很辛苦，你要聽他的話，要保護好他，知道嗎？”
    狗子憨厚地吐著舌頭，傻不拉幾毫無威懾力可言，江岑頓時覺得“保護向暖”的重任根本無法落到它肩上。
    思慮許久，江岑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
    目光要放長遠，向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無權也不應該影響他。
    狗子眼裏的狡黠一閃而過，江岑提著袋子緩步走出屋子，輕輕關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