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書揉了揉眼睛，一夜幾乎未眠，不用照鏡子便可知道眼下保準是一片烏青。身上骨縫又酸脹疼痛，即使窗簾拉得嚴絲合縫，賀知書仍能夠知道今天又是陰天。
    蔣文旭已經到公司了，他這一夜睡得也極不踏實，賀知書背對著他，兩人雖然各自坦露心聲，可這隔閡到底是埋下了。
    這一夜不知是睡了入夢太深，還是心底有事導致胡思亂想，賀知書的父母、沈醉、艾子瑜等等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子裏一遍又一遍，他記得十年前他帶賀知書不顧一切的跑來上海，賀知書的父母說他們不會好過三十歲，後來賀知書的父母到底是心疼兒子妥協了，來看望他們的時候卻遭遇車禍不幸去世。蔣文旭承諾過要一輩子對賀知書好，最後他食言了。沈醉呢？他當時衝著沈醉大發雷霆，把所有的過錯遷怒到他身上，過了幾天才知道沈醉也去世了。
    蔣文旭不敢再去想，心髒猛烈的疼痛了幾下，回首前世，他對不起的人太多了。眼下他隻能照顧好賀知書，給沈醉找好別的出路，才能避免三人的悲劇發生。
    今天他來的很早，甚至都沒有叫醒賀知書。沈醉執拗，他雖然決心要跟沈醉分開，卻一時沒想好該怎麼開口。蔣文旭一個人背對著門開著窗戶抽煙，煙灰稀落在窗邊的植物上，心裏的煩躁卻未減退幾分。
    “叩叩叩”門外三聲規律的敲門聲，蔣文旭憑直覺告訴他那是沈醉。
    “請進。”蔣文旭掐滅了煙，歎了口氣回過身來。
    “蔣總。”沈醉抱著半摞文件進來，穿著規規整整的工作服，臉龐卻顯得很稚嫩，很難看出他已經是個畢業生了，不得不說，蔣文旭當初喜歡他，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年輕，而且與十七八歲的賀知書有五六分相似。
    蔣文旭還沒想好怎麼開口，沈醉就先說話了，“蔣總，以後不要在辦公室吸煙了，您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說。”
    蔣文旭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應著了。“沈醉，我有話對你說。”
    兩人都坐在一旁接待客戶的沙發上，蔣文旭用指尖點了兩下桌子，還是狠下心來開口了，“沈醉，我不知道我們這一年多算不算是在一起了，我想說的是，到此為止吧。海盛那套房子我會過戶到你名下，還有錢。。。”
    “我不要你的房不要你的錢，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圖你這些嗎？”沈醉激動的站起來打斷他的話，他早有預感了，隻是沒想到蔣文旭開口就要說怎麼補償他，可他不是出來賣的。
    “沈醉，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對你覺得愧疚，我希望你能過得好。”蔣文旭眉頭輕皺，他此時心裏慌亂，怕言辭不當反而激得沈醉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來。
    沈醉知道跟蔣文旭這一年多來很少說什麼服軟妥協的話，攥起的雙拳慢慢鬆開，“蔣。。哥，我能這麼叫你嗎？我隻是喜歡上你了，我沒有做錯什麼，如果非要錯了，那就是我不應該私自去找賀知書。我喜歡你啊，所以我才會把我家養了七八年的金毛送人，即使你的愛人不是我，我也願意待在你身邊。”
    蔣文旭抿了抿唇，看向沈醉，“是我做錯了，可我不能再錯下去了，你還年輕，父母健在，你該去找一個心裏都是你的人。”蔣文旭看了一眼窗外，最終狠心說道，“明天你去張總那裏辦辭職吧，他有數，知道該給你多少。還有，周氏集團的繼承人從國外回來了，周董事長想給他招聘一位助理，我會跟他打好招呼，到時你拿著推薦信就能入職了。”
    “蔣總，勞煩你千方百計替我安排了。”沈醉低頭苦笑，知道蔣文旭已經下定決心了，“你覺得我還能再喜歡上別人嗎？”
    “或者說，你喜歡過我嗎？蔣總。”沈醉抬起頭來看他，很殷切的想知道這個答案。
    蔣文旭無視沈醉眼神裏的悲傷，或者說是還帶著一絲希望的哀求，平靜的答道，“沒有。”
    沈醉明顯愣了一下，“我知道了，蔣文旭，我對你來說就像一隻無聊時解悶的寵物，但你沒想到這隻寵物還能替你擋酒賠笑，所以你留我的時間才比其他人要長。”沈醉笑著，兩行眼淚卻不知不覺中流了出來，“不用等到明天，我現在就走，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係。”沈醉摔下手裏的文檔扭頭跑出去。
    “沈醉。。。”，蔣文旭情急之下叫了他一聲，卻沒抓住他，忙追著他往門外衝出去。蔣文旭格外忌諱別人說生死，他更怕沈醉一時悲憤再次釀成上一世的慘劇。
    “景文，景文攔住他！”
    沈醉與張景文擦肩而過，張景文還沒反應過來，隻看見急匆匆的兩個人。
    “等等等。。”張景文攔下了蔣文旭，“怎麼了，你追他幹什麼，還舍不得啊。”
    “不是”蔣文旭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我跟他說了，我怕他萬一想不開出什麼事。。。”蔣文旭心裏有一點後悔，他幹嘛非要這麼直截了當的說沒有呢。
    張景文回頭看了一眼沈醉的方向，淡淡道，“哦，我說他怎麼這麼哭喪著臉呢。”拍拍蔣文旭的肩膀，“行了，保準沒事，現在又不是上班高峰期，再說咱們這出去是世貿大樓，車不能開過來。我跟你說啊，你要是追上他了，你八成就反悔了，他可憐兮兮的樣不就是給你看的嗎。”
    蔣文旭心安了不少，嘴上還是反駁道，“景文，他也不是那樣的人，他離職後的事你幫我辦了吧，錢、房子你心裏有數，還有推薦信，你跟他聯係吧。”
    “得，我都替你辦妥，現在把你手機裏他的聯係方式都給我刪幹淨了，然後回家跟小嫂子好好過日子。”張景文全應下來。
    “嗯。”蔣文旭拍了拍額頭，心裏放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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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您撥打得電話無人接聽。。。”晚上張景文連續給沈醉打了四五個電話，對方都不接，張景文心裏罵了幾句。
    沈醉跑出來的時候連外套都沒拿，這會就穿著工作裝，他在河邊坐了一下午，直到凍得雙手雙腳沒了知覺才勉強起來走動。
    跟了蔣文旭一年多，他的生活節奏早就跟他一樣了，現在身上的弦突然斷了，他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手機的鈴聲沒停過，但都不是蔣文旭給他打的，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完全黑了，還好臨近公園這條路他熟悉，他就這麼打算走回家去。
    “吱——”一道亮光照在臉上，劇烈的刹車聲把他嚇得向後倒去，他幾乎看不清車離他有多遠。
    車主關上了遠光燈，沈醉放下擋在眼前的手臂，好險，差了不到一米就撞上他了。
    “小朋友，你沒事吧。”
    沈醉茫然的抬頭看他，那人一點慌亂都沒有，倚在車窗上玩味的看著他。那人一身炫酷的黑色裝扮，頭發隨意的在腦後梳起小揪，墨鏡還別在衣領上。
    “怎麼不說話？嚇傻了？我可沒撞到你。”
    沈醉慢慢從地上起來，“沒，沒事。”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樣的打量很怪異，隨即笑了笑，“你家是哪兒的，我送你回去吧。”
    沈醉這一年多一直住在蔣文旭買的那套公寓裏，他現在跟蔣文旭決裂了，一時之間，好像真沒處可去。“不用了，謝謝，我想自己走一走。”
    “你這狀態還想自己走一走，可別了，再碰見輛車可沒我這麼好的刹車技術，上來吧，我又不訛你。”那人真倒是個自來熟，拉著沈醉強行把他塞在副駕駛，然後自己上了車。
    “別忘了係上安全帶，大晚上怎麼自己出來了，還穿著工作服，讓老板炒了？”，見沈醉沒反應，又問道，“讓女朋友踹了？”
    沈醉不勝其煩，把頭扭向車窗，“沒有的事。”
    “喲，還不能問，家是哪兒的，能說吧？”
    沈醉看了一眼手機，“隨您高興，把我隨便放個地方就行了。”手機又響了，沈醉依然沒有要接的意思。
    “來，給我，我替你接。”還沒等沈醉反應過來，那人就把手機搶過來了，“喂，您好，哪位？”
    那麵的張景文反應過來，這根本不是沈醉，反問道，“您是哪位？我找沈醉。”
    “哦沈醉啊，他沒空。”說著還看了一眼沈醉，“您是他男朋友？”
    “什麼？”張景文冷笑一聲“我可消受不起，那您是他男朋友？”
    “說不定呢。”那人笑著掛了電話，看向沈醉，“你沒地方去，巧了，我也剛從家裏逃出來，走吧，開個房去。”說完擰動了車鑰匙。

    作者閑話：

    沈醉的老攻要上場了，比蔣文旭高，比蔣文旭年輕，比蔣文旭有錢，重要的是他心裏沒人。
    他叫周雲祈。
    沈醉可憐，愛而不得，那就換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