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下棋局  009與他束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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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在哭嗎?”
    薛懷抹了抹眼角,撐著床坐起來:
    “咳的。”
    斬風緊盯著他的臉,沒看出一點傷心失意的跡象,他皺了皺眉:
    “我去找展和端火盆來。”
    說完,他便又從窗子裏跳出去,沒了蹤跡。
    不多時,展和便端著火盆進來了,身後隨帶了幾個端溫水捧幹巾的丫鬟。腳步輕輕,動作緩緩,有條不紊的伺候著薛懷梳洗。
    薛懷盤坐在火盆邊,歪身斜靠在桌案上,梳頭的在身後為他細細的梳著頭,火盆噼裏啪啦的時不時輕響。薛懷伸手烤著火:
    “這幾日盤點一下府裏現能用的銀財,拿進莊子兌了銀票,你和展棋把手上的事物交托一下,過了臘月,我們啟程去建康。”
    “臘月便去嗎?”展和臉都皺了起來,“彼時恰是大寒時候,行程尚遠,車馬勞頓,公子這身子如何能抗?”
    “莫要多言,去辦就是。”
    “公子!”
    薛懷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
    “若你不想隨我去,變換展睿陪我。”
    展和閉上嘴巴不說話了。公子向來說一不二,這人,說換便換。
    半晌如絲綢般華順的頭發還未盤起,小丫鬟未免磨蹭了些。薛懷抽出一縷發絲,溫聲道:
    “別梳了,左右今日不出門,且散著吧,整日束著,也覺得難受。”
    這頭發一散,薛懷竟是接連三日都不曾束頭。
    三日後卻不得不將懶散慣的頭發重新束起。薑束這瘋癲肆意的性子,竟不遞拜帖,翻牆跨院而入。
    彼時薛懷正握著一卷書,半倚在塌前看得入神。屋裏生了火盆,味道重,便開了一扇窗,薑束竟然要從那窗內闖入,半道兒被斬風攔了下來,兩人便在院子裏交上了手,驚動了一眾奴仆。
    薛懷被外麵打動的聲音擾了,便穿了鞋下榻推開窗子去瞧。正巧幾個回合結束,斬風被薑束拿住了腕子,手中的劍差點兒捏不住。
    薑束便朗聲大笑:
    “你的劍雖快,但隻攻不守,漏洞未免太多。況且力不勻,刀劍利而不傷,何用?”
    這話激出了斬風幾分怒氣,咬了牙從薑束手中脫開。他眉眼如鷹,再次揮劍
    直撲而上。
    或許是薑束的話起了作用,這次斬風出劍便力勻且重,刀鋒淩利,隻是依舊隻攻不守。
    薑束這才正了臉色,正經與他對過幾招,斬風漸漸不敵,在薑束要擒他的時候,換了步法,竟然仰身躲開了。
    這一步,讓薑束瞬時變了臉色,招式一頓,斬風的劍便逼近了。
    “斬風!”
    薛懷站在窗口喝了一聲。
    斬風的劍在薑束手臂的一寸處停下,剛收起劍要走,薑束突然閃過來抓住了他的肩膀:
    “剛剛的步法,誰教你的?”
    薛懷心中一顫,斬風已經下意識的看了過來,薑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薛懷。
    袖中的手緊握,薛懷麵上卻無察,對上斬風的目光,笑說:
    “殿下問你,你照答便是。”
    斬風偏頭抿了抿唇:
    “無人教我。”
    薑束大喊:
    “那你如何會?!”
    斬風皺起了眉:
    “我自己便悟不得嗎?”
    薑束眉目深沉,斬釘截鐵的說:
    “你悟不出來,你沒那個本事。”
    斬風猛地掀開他的手,跳上屋簷不見了蹤影。
    薑束要追,薛懷踉蹌著從房內跑出來,喊了聲:
    “殿下!”
    薑束停下了步子了,聽著他因跑得快了,在身後喘咳,喊完一聲殿下後,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薑束咬了咬牙,甩袖轉身大步走到他身旁,竟彎身將他扛在肩上往房內走。
    這薛懷,竟如此瘦弱。
    扛在身上竟然毫無重量,那凸出的骨頭膈人極了。
    薑束將他放在火盆前,到了茶與他灌下,好一會兒,薛懷才止住了咳嗽。
    他三千青絲披散,咳的滿麵紅暈,滿眼晶淚,病弱塌垮,皺眉靜坐,拳手捂嘴輕喘的樣子討極了心疼。良久,他抬目,一雙潤雪的瞳子盈盈瞧過來,直直撞到心裏。
    開口第一句卻是:
    “薛懷發未束,衣不整,如此麵見殿下,有罪。”
    這話說完,便又咳了兩聲。
    薑束把手邊的茶杯推過去,視線沒從他身上移開:
    “不能說話,不會說話,便閉上嘴。”
    薛懷笑笑,乖乖的閉上嘴,捧著茶杯慢慢地哆著茶,小口小口的吞著茶水來潤一潤肺腑。
    瞧他這樣,薑束支著頭失笑,兩人靜坐片刻,薑束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斂了表情,問道:
    “斬風是何人?”
    薛懷垂著眼,唇上沾了茶水,他抿了抿,溫聲說:
    “是個能人,殿下若看中,他也願為殿下效勞。”
    薑束抬了抬眉,笑出來一聲:
    “他兩次與我動手,你卻說他願為我效勞?”
    薛懷問:“隻要殿下想要他,他就願意。”
    薑束避開了他的視線:“我不想要,我隻想知道他來自何處,師從何人。”
    薛懷點著杯沿說:“薛懷也不知,殿下想知道,或可問問斬風,或自己查清。”
    薑束咬了咬牙,有些生氣,沉聲喚道:
    “薛安之。”
    薛懷卻不怕他,還是那張不驚不動的臉,淺笑著說:
    “殿下稍候片刻,薛懷差人束發整衣,片刻便來。”
    薑束哼笑了一聲,突然起身,按住薛懷的肩膀,在他身後坐下:
    “不必差人了,我來與你束發。”
    薛懷動了動身體,語氣惶恐:
    “這於禮不合,你是殿下,如何能為我這等人束發?”
    薑束按著他的身體,皺眉喝道:“別動。”
    薛懷便漸漸不動了,薑束的手從他發間穿過,捋過青絲,唇邊漸漸多了分笑意:
    “我是殿下,可你薛安之,不也牽著殿下的鼻頭走嗎?”
    薛懷左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右手的手腕,覺得身體血流的速度都慢了,偏偏那顆心卻跳的厲害,他喉結動了動,穩住聲音說:
    “殿下說笑。”
    薑束未曾去尋梳子,隻用手慢慢地輕輕的為他梳理頭發,漫不經心的說:
    “我沒說笑,武陵水患止住,薑原就要回建康,你跟不跟他走?”
    或許是氣氛太好,也或許是薑束動作太溫柔,薛懷頓了一瞬,說了句不理智的話:
    “薛懷已無退路,既已參入,那去不去建康,已經不是薛懷能說了算的……如果可以,薛懷想跟殿下同去。”
    薑束的動作頓住了,他久久不動,看著麵前人瘦弱的肩膀,說不出半句話來,半晌隻能輕喚:
    “薛安之……”
    隻能輕歎:
    “薛安之。”
    他動了動手,將那三千青絲束起,左右無簪,他竟隨手摘下自己發上簪,將它插入薛懷發中。黑發傾瀉而下,薑束站起,立在薛懷身後:
    “薛原心思深沉,薄情寡義,你跟著他,要多多留心。我不阻你盡忠,隻是明哲保身之理,你當知曉。”
    薛懷坐著,不動也不語。
    涼風從窗吹過來幾襲,他猛地回身,眸光幾動後漸熄。
    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薛懷慢慢坐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緩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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