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風吹木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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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的黑,無休無止的夜,若有若無的痛。
聽得見聲音,卻遙遠空幻得像在天邊。
……
“教主……他…他…他是什麼人?”
“鳳砂,我累了。”
“!!!”
“教主,你怎麼了!”
“……我隻是累了……或者,鳳砂你似乎很願意被我承罰?”
“……屬下萬死不能辭其咎。”
“嗯,你的確是死一萬次也不夠……”
“不過,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教主。”
“打桶熱水來。”
“……是,教主。”
藍色的雲,綠色的樹,紅色的太陽,黑色的烏鴉。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光從樹葉的縫隙間隙漏而下,斑駁的燦金淡淡地在臉上抹了一層黃影。
感覺到眼皮上彙聚的炙燙,我便輕輕的,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
風動,雲走。
葉落,花開。
樹木婆娑搖擺。
我再次眨了一下眼睛,覺得臉上有一點癢。似乎有什麼細細的,刺刺的,硬硬的,在臉上
小幅度地撓著。
身子僵僵的,動彈不得。我於是側偏了頭,向一旁看去。
幹枯的藤條,灰青的顏色,一條條整齊的編得緊湊。隻是有一些地方已被磨爛,藤條斷裂
處,伸出一些裂口參差不齊的細長條兒。
而就是那條兒,觸著我的臉,在風下些微地晃動。
我呆了一會兒,想不明白自己身邊為什麼會有這些竹編……
碧空高遠,遊雲舒卷,芳草鮮美。好一番風景。
可是我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倒臥在這裏,素麵朝天,四肢僵硬。
我掙紮著動了一下,一股劇痛忽然從身體最深處傳播開來。
刹那間所有的回憶,在這個天空燦亮得發熱的時刻,像無數匹從很遠很遠的處疾馳而來的
快馬,把我狠狠地蹂躪在亂蹄之下。黑暗中無數的快刀和利刃在火焰四射的腦海裏上下飛
舞,痛苦地切割著我逐漸恢複的記憶:糾纏的軀體,紅色的世界,黑色的深淵……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頭疼得幾乎裂開。
有什麼東西爬到了我的臉上,毛絨絨,軟綿綿。
我聽到細細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像老鼠的吱叫。
我疲倦地撐開眼,看到了小白。
它正用頭拱著我的臉,一下一下輕軟的摩挲著。
我便輕輕喚了一聲:“小白。”
它的動作忽然定住。半晌,小小的腦袋抬起來,看著我,又吱了幾聲。
我說:“你在道歉,是不是?”
它低下了腦袋,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
我歎了口氣,道:“算了,都過去了,小白你不用內疚,我不怪你。”
它把頭壓得更低了。長長的耳朵耷拉下來,拖曳在地上。
我說:“小白…”欲待再勸它些什麼,卻好像忘記了言語,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要我說那件事情我完全不介意?
這是不可能的。我即使隻是稍微回想那一刻,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發起抖。更不用說維持
著臉上的笑容若無其事的把這件事情當成是個笑料。
我絕對做不到。打死我都做不到。
我隻能苦笑地轉移話題:“小白,你看看怎麼幫我把這層煩人的藤席給弄開啊?”
……
“這個什麼教主他還真是吝嗇鬼,自己的袍子那麼高貴那麼華麗,卻把我用席子一包,扔
在這麼個鬼地方自生自滅…”
……
“他當初還說要給我立塊牌子呢,現在居然用一卷席子來打發我,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小
人。”
……
“用席子也就罷了,他還要把我裹成一顆粽子再拿繩子綁上……小白,你去哪兒?喂
喂,你怎麼突然就跑了啊!”
我看著小小的白色箭一樣躥出去,自己隻能繼續僵硬著無限喟歎。
剛才它還好好的,一副認真反省的樣子,怎麼突然就又原形畢露了?
下次再被我抓住,看我不……
……隻是,還會有下次嗎,它還會回來嗎……
我百無聊賴地抬著頭,看天,看雲。
一隻烏鴉飛過,“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在了臉上。
我無奈地苦笑,人到倒黴喝水都塞牙縫。我現在的情況便是這樣,連一隻烏鴉也跑來欺負
我。
師兄背叛了我,然後我又被人這麼對待,現在連陪我玩了幾天的小白也不要我了。
我覺得特別沮喪,是不是自己真的這麼惹人生厭?
我有做錯過什麼事嗎?我有對不起過什麼人嗎?
為什麼大家卻要這樣對我?
桓師兄說,我是小孩子,學不會沉靜,總跳脫得像隻野猴,歡喜時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
拉了來歡喜,難過時心裏特別委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辜負了自己。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儒雅而溫和,我拿不準他是說著玩玩的,還是很認真地在向我指出一
個事實。
不過,我現在就覺得特別難過,正是桓師兄說的那種難過。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
這種話離我太遙遠,那是針對那些太上忘情得可以升天當神仙的人說的,對我這麼一介俗
人,不適用。
所以我很難過,難過得快要哭出來。
陽光忽然變得刺眼,撲天蓋地而來,眼睛都隻能眯作一條細縫,睜不大開。
我想拿手背去擋,動了動,一下子被繩子勒得發疼。這才想起自己還被綁著,即將成為活
生生在野外餓死的大粽子。
我茫然地盯住前方,又茫然地閉了眼。
靜靜地平躺,聽著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呼吸越來越清晰。
不知道過了多久。
眼上的熱度不再那麼強烈,太陽公公估計累了,想換班了。
我還是闔緊眼簾,聆聽自己的呼吸,還多了一項--肚皮咕咕亂響的聲音。
我就這樣躺著一動不動。不能動,也不想動。然後,有腳步聲從遙遠的方向傳來。
沙沙,沙沙,青草被那人踩在足下。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他跑了起來。
“蕭陵,蕭陵!”他邊跑邊喊,聲音被風吹進我耳朵裏。
是誰?
誰在喊我的名字?
我慢慢張開眼,空洞洞的目光向發聲處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