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槳向藍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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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一個青色的輪廓,高挑而挺拔。衣衫飄動,氣宇軒昂。
看到了一雙眼睛,深沉得像一潭墨似的黑。裏頭融了許多,我努力想去忽視的東西。
他說:“蕭陵,你怎麼了?”
他說:“蕭陵,誰把你弄成這樣?”
他說:“蕭陵,你跟我說,誰欺負了你,我去給你報仇。”
這回,我的眼睛真的濕了,潮潮的,露打過一樣。
原來還是有人記得我,我卻沒有想起過他。
他扯開席子上捆著的那一紮紮麻線,伸手就去掀席子。
我說:“不,不要…”
卻說晚了一步。
席子已被拉開,我赤身裸體,塊塊斑駁處處青紫的身子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下。
豔陽高照,日燦如金。
景物都格外的清楚分明。
“這…天啊…蕭陵這是……”他震驚地盯著我身上可怖的痕跡,張大了嘴。
我隻能尷尬地扭開頭。不說話。
他抽了一口氣,然後一件青色的衣服落在我身上。罩住了我。
他說:“穿上它吧。你能動嗎,需不需要幫忙?”
他的聲音分明在顫抖,卻被刻意地壓抑,想要偽裝成平靜。以至於聽起來十分的別扭,十
分不協調。
我說:“可以。”
他點點頭,轉過了身子,背向著我。
他這是希望我不太難受。
我的眼又紅了。我說:“謝謝你。”
他的身體震了震,沒有說話,卻站得如同柏楊一般挺直。他的背很寬闊,很有安全感;背影很柔和,很溫暖。
我注視他,看著看著,心裏有一處地方也變得軟軟的,緩緩地張開……
覺得感動。
坐直身子,慢吞吞地把衣服穿好,又慢吞吞地站立起來。
往前小走了幾步,強烈的鈍痛立時急速地席卷而來。
我稍微一個踉蹌,差點就要往前撲倒。
一雙手扶住了我,一雙眼溢滿關慰。
他皺皺眉,不由分說地把我打橫抱起來。
我覺得十分不好意思,這麼大個男人卻被人這樣抱著……便咬著下唇用拳頭捶他。
拳頭落在他身上卻像落進棉花堆,沒有絲毫的抵抗。而是慢慢陷入,減速,最後停止。
他卻隻是用溫柔的聲音,細聲說了一句話。
他說:“蕭陵,不要勉強,你不能走的。”
我全身的力氣就在刹那間失去,所有堅硬一下子就都丟盔棄甲了。手,軟軟地垂低,在身
側悠悠晃蕩。
他拿袖子仔細擦拭我的臉頰。
我推推他,低囈般黯黯呻吟了一句:“髒……”
他說:“擦幹淨就不髒了。”
我翹起嘴,強詞奪理:“我說的是,你的袖子髒。”
他淺淺地笑:“蕭陵還會開玩笑,這我就放心了。”
我身子一顫,歪開頭,不敢再看他。
是不是一個人身體虛弱的時候,心靈也特別的脆弱,像敏感的肥皂泡泡,用幻想武裝自
己,卻一碰即碎,一觸即散。
他把我的腦袋按進了懷裏,身上有淡淡鳳槿花的香。
他說話像哄小孩子:“好好休息……若是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吧,我看不見的。”
我的聲音也被埋在他懷裏,再帶上點鼻音,悶悶的,沉沉的。
我問他:“雨寒,你怎麼會來這裏?慕容小姐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慕容小姐心有所屬,在下也是……所以就逃出來了……然後在路
上碰到一隻奇怪的兔子,它把我帶到了這裏。”
我驚訝地抬起頭:“小白!是不是小白?”
“小白?”他一臉疑惑不解。
我說:“小白就一隻兔子啊,白色的,耳朵長長的,眼睛紅紅的,尾巴短短的…”
他更疑惑了,說:“兔子不都那樣?”
我想了想……汗,好像真是……
我說:“那……小白它很聰明,它聽得懂人話…”
“可是我又沒跟它說話,怎麼知道它懂不懂人話…”
……
我無語,呆了半天後才想起問:“那它,就那隻兔子,現在在哪裏?”
沒想到江雨寒還是搖頭:“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時候就跑過去了,沒注意它。怎麼,那隻
兔子是你養的?”
我點頭:“算是吧……可是它逃跑了。”
江雨寒的眉頭顰起:“這樣啊…要不要回去找找?它興許還在那兒。”
我想了想,終於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小白也不見得願意跟我走。它有它自己的生
活。”
江雨寒微微點頭。
我抱住他的脖子,靜靜看向身後蓊鬱的樹林。
好吧,小白,我放你自由。
再見了…
江雨寒抱著我下了山。
我才知道,原來他會武功,並且武功不錯,完全可以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一路翻山越嶺地疾馳下來,我竟沒有感到怎麼顛簸,他也隻是額上掛了些細微的汗珠。
什麼叫做風馳電掣?江雨寒的輕功就叫做風馳電掣。
什麼叫做騰雲架霧?我看著兩旁風景快速變幻的感覺就像騰雲架霧。
不過黃昏,他竟就跑下了山,跑到了城裏。而且後來我才知道,那座城便是我原計劃要去
的,通平。
許久之後的一天,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不解地問他:“我在山上轉了幾天都轉暈了
頭,你怎的一下就跑出去了呢?”
他的回答是:“我方向感好。”
那是很久很久以後了,那時候我已經意識到了:江雨寒是個非一般的強人……在許多方麵
……
幸好我們到達通平的時候天色不早,街上行人稀少。不然我這樣被人抱著疾馳,一定是很
受人注目的風景。
江雨寒很快便找到了一家客棧,就是大江南北最常見的那種,悅來客棧。
紅漆的招牌上了一些年頭,漆上的顏色斑駁地褪去許多。
門口有個小二懶散地坐在除階上,翹起二郎腿,嘴裏銜根草。
見我們來,他把嘴裏的草吐去。懶散地說:“客滿了,沒位子了,客官們自己想辦法去
吧。城東倒有個土地廟,你們可以湊合湊合去。”
江雨寒也不怒,反而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卻是絲毫不顧阻攔地闖了進去。
店內隻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正噼噼啪啪地打著算盤。看見我們,他連頭都沒抬一下,隻是
冷冷地把聲音拋出來:“客滿了。”
門口那小二這時也追了進來,用力把江雨寒往外拉:“喂,喂,都說客滿了叫你走了
啦,你怎麼就不懂得聽話呢?”
江雨寒小心把我放下,讓我扶著他的肩膀站穩。左手一揚,一錠金子飛出,落在櫃台上。
櫃台不是很幹淨,和外頭那些餐桌一樣,叫滾熱的盤碗燙下不知多少重重疊疊的白圈
子,永遠附著一層薄油,一捺下去就是一個指印。
金錠在髒膩的櫃麵上旋轉著立了起來,成了一枚小小的呼嘯著的金色影子。
那掌櫃終於把算盤放下,抬起了頭。
卻還是那句話:“客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