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季而開的花，生就帶有一種不幸的味道。
    孤高者如果能夠耐住伶仃寂寞，能夠耐住風橫雨狂，或可成長如梅之孤傲煢孑。
    然而更多平庸者的掙紮，卻好似那落了滿地細碎的殘花，被埋入枯堆，被踩在腳下，不聲不響地絕望著悄悄湮滅。
    他慢慢地低下頭，下巴抵在身下人的肩上，醺醺地輕吐著酒氣。
    “你，喜歡什麼花？”他問。
    緩緩的語速，很寂寞很寂寞的容顏。
    可惜，他身下人並沒有看到他的臉色。
    如果看到了，也許就不會這麼說了。
    可是世界上的事不可能盡如人意。
    “我喜歡牡丹。王爺，您便是牡丹，萬千榮華，無盡尊貴，世人都要在你腳下折服。”
    “是麼？”他笑了起來，聲音很幹淨，“本王喜歡聽，你再給多說說。”
    臉色卻是愈加的陰霾。
    窗外烏雲翻滾著，壓住了烏雲，又向前翻滾。
    滿樓的狂風預兆著未知何時就要傾卷而來的山雨。
    身下人仍舊閉著眼睛，高潮後的餘韻讓那片白皙的身子著了一層淺淺的粉。
    無限可人，滿臉嬌羞地往他懷裏依去，那人用柔柔的聲音輕輕細語。
    “王爺，在混混亂世裏，您是那一抹傾城之色，無彩可以爭紛。在滾滾狼煙中，您是破軍之劍，那無人可與爭鋒。在……”
    “啪！”他忽然一拍床板。“胡說八道！”
    飛埃揚起，葉落知聲。
    身下人被猛地一震，慌亂地抬起了眼睛，正好對上了他沈沈的目光。
    沈沈的，冰結的目光。
    驀地心裏一跳，楚楚的眸子裏晃過一抹不安。
    隻聽見壓在身上的侑王，緩慢地說道：“你這番話，可是真心！好你個無禮的小子，你這可是把魏王放在了何處？”
    一字一句咬格外清楚，像是要把每個詞語每個句子放在牙齒間咀嚼至碎，再狠狠吐出。
    “你可知道這話我要是記下來做了呈堂正供，便是一百個你也是不夠處死的！”
    “我……不是……”鉛華盡被汗濕洗卻，卸妝的臉蒼白失色。
    也不顧得身上的扯痛，立時就翻身下了榻，雙膝著地跪在地上再拜而後道：“王爺饒恕，小塵不是故意的，小塵……”
    話音未盡，卻被他忽然拽住了頭發。
    把那張鵝蛋小臉扯到了眼前，他湊了過去，嘴唇伏在耳邊：“告訴你，立刻改名。別讓我再聽見你用那個‘塵’字，否則，我殺了你。”
    “是……是……”
    頭皮被扯得發疼，像是如果那隻手再多用上一些些的氣力，自己的腦袋就會被拉破，血漿崩流。
    隻能慌亂地點頭，慌亂地應聲。
    他卻忽然一甩袖，放開了手。
    那人本是跪著，被他拉著半起。現在他的手一鬆，那人立刻就站立不穩了，秀美的身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沒有正眼看那人，他隻是淡漠地說：“滾出去吧，別出現在我麵前惹我生氣。”
    “是……是……”
    那人委屈的走了，一張俏臉，梨花落，煙雨緲。
    房門被從外頭關上了。
    漆木雕琢紋飾金麗的木板，將這個小小的房間，與外麵那些聲色犬馬隔絕了開。
    他緩緩回過頭，抓了桌上的酒壺，大飲了一口之後將自己放倒在床上。
    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茫茫黑雲，奔騰著，澎湃著。
    洶湧馳來。
    黑色是一種沉重的顏色，它會將一切的瑰麗都吞噬進去，隻留下同樣沉重的絕望和哀傷。
    黑色緩緩吞噬了他的夢。
    也吞噬了他夢裏的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