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泡在水裏還不怎麼覺得，現在守著火盆兒，全身抖得卻像風裏的樹葉。
    “小柱子，快點兒，再加碳啊！”十四早就按捺不住，跳了過來，“蘺兒，還冷嗎？快，抱著這個手爐。”那邊完顏影夕一個兒勁兒地盯著我們。
    “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康熙在李德全服侍妥當坐下後，終於發問。
    “皇，皇上”
    “皇上，上”
    康熙看我們都在哆嗦，稍緩了會兒才說：“一個個來，影夕先說。”
    完顏影夕得意地瞪了我一眼，“回皇上，我們在禦花園碰見，她居然出手傷人，爭執間她就把我推進了水裏。”
    “不會吧，這丫頭向來是腦快，嘴厲，手慢啊！”十阿哥倒是第一個開口。但在八阿哥的提醒和看到康熙警告的眼神後，也就自覺閉上了嘴。
    “皇上，阿嚏～～”馬上有宮女遞來手帕，我接過擦了擦，“皇上，她拉我，不讓我回去，我自然擋開，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又要掏武器，我才推她，她自己沒站穩，結果把我也拉進水裏了。”
    “你胡說，你會淹水，我不會，我怎麼會故意拉你。”聽我說完，完顏影夕立刻出聲。
    “那是你不知道我會。”我也沒有示弱。
    “可你在水裏襲擊我。”她倒什麼都記得。
    “你嘴硬罵人，你敢再說一遍你在水裏說的話嗎？”我用事實成心激她。
    “有何不敢？”
    結果我笑了笑，她愣了愣。
    “我說你，”
    見她猶豫，“你說啊！”
    “你，你就是妖女，狐狸精！”
    “夠了！”康熙大嗬，一切停止，“你們兩個真是，真是，一個堂堂公主，一個大家閨秀，居然在禦花園裏上演這樣的好戲，想提前給朕拜年啊！”
    “皇上，影夕知錯了。”完顏影夕真是會識時務。
    康熙又看著我，我別頭他處，不與相對。
    “蘺兒，”十四在一旁小聲叫我，想讓我先服軟兒低頭。
    我不加理睬，這招誰了，自己根本沒有錯，大早上的，倒黴透頂。
    “丫頭知錯了嗎？”康熙想給我個台階。
    “我沒錯，是她兩次招惹在先，又辱罵於後，我有什麼錯？”
    不知道是一直以來積壓了許久的怒氣借此導火索引爆，還是我真的堅貞不屈，總之我又出了風頭。
    “胡攪蠻纏，任意妄為，這誰教你的？”
    “我額娘！”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絕對具有要挾他人的潛能，事情就讓我這麼連接起來，而且再次化險為夷。
    康熙聽我大聲，卻久久沒有說話，亭子裏也鴉雀無聲。
    “丫頭，你，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原來想到這兒了，抬眼見康熙滿臉的期盼，我琢磨著說道：“記得額娘講過，以後不論到哪兒都不可以讓人欺負。”
    “還有嗎？”
    不忍心再胡編亂造，我搖著頭，“很零碎的片段，一時說不清。”
    康熙又望了我半晌，“都回去吧，她們倆也不那麼濕了。胤祥，你把丫頭送回去，再傳太醫瞧瞧。”
    “是，皇阿瑪。”
    在大家的注視下，我和完顏影夕同時坐進了兩頂軟轎。
    轎子一直抬到小院兒正廳門口，掀簾，十三不容拒絕地抱起了我。“可樂，你們快去準備沐浴。”
    “十三爺，水裏加了薑汁，都準備好，在臥房裏，雪碧早就跑回來說了。”小喜跟在十三旁邊，幫我捂蓋住棉氈。
    進了屋，十三自己動手將我外袍脫下，連著中衣直接把我放入桶中，這才轉身對著後麵的小喜小哀，“讓她多泡一會兒，我就在書房。”
    “你們也都下去吧。”我也不等十三出去，搶先發話，在桶裏背身解脫中衣。
    ……
    “格格，格格……”
    隱約聽見有輕微的叫聲，眯睜了下眼，並沒有人。
    ……
    “十三爺，奴婢沒聽見格格說話，可能已經沐浴完了。”
    “那你們還站在這兒？”
    “格格沐浴從來不讓人進的，連小秋姑娘一般都不行。”
    “蘺兒，蘺兒，你洗好了嗎？”
    我實在困的難受，喉嚨裏哼哼了聲，“沒呢。”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見。
    ……
    哐啷～～門響，著實驚醒了我，猛地坐直身子，十三赫然站在麵前。呆愣數秒，我低頭看了一下水中赤裸的自己，雙手護在胸前，還好坐在桶裏隻能稍稍露出肩頸。再抬頭，十三已經背身正要退出。
    “胤祥”
    “我，很長時間了，我不知道你還沒好。”
    “胤祥，別生氣了。”
    “蘺兒，你，”
    聲音停頓，我看見十三回過身，臉色漲紅。於是伸臂向他。他將手放在我的上麵，我緩緩拉拽，把它貼在臉上，閉眼，心莫名地揪痛。
    “蘺兒！”
    “我其實不應該在這裏的。”
    “蘺兒，我又讓你難過了。”十三蹲跪在桶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抹去我不知道何時湧出的眼淚，“十四弟說的對，我總是讓你流淚，我……”
    “不是，是有根刺在我心裏，我其實”
    “蘺姐姐，呀！”我和十三聞聲都吃驚地看著闖進來的慧如，慧如也嚇得不輕，磕絆著退出。
    十三見此，更是臉紅，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趕緊忙活著穿衣梳頭，聽見臥室門外慧如打趣著我們。
    “十三哥，和我嫂子說什麼呢？”
    “真是沒大沒小的。”
    “看來十三哥是太著急把嫂子接回去了。”
    “你來這兒幹什麼？”
    “來看看嫂子怎麼樣了，有沒有著涼，十三哥呢？也是嗎？”接著門被推開，“蘺姐姐，十三哥欺負我。”
    十三沒有跟進裏間兒，而是自己坐在了外麵圓凳上。
    慧如卻拽著我坐在床上開始聊天，“蘺姐姐，你會淹水，什麼時候也教教我吧。”
    “好啊，有機會，一定教你。”
    “他們說你和條魚似的，在水裏就那麼忽出忽沒的，我也行嗎？”慧如眨著天真的眼睛不停地追問。
    “他們說？誰說？”
    “宮女太監們，還有十哥和十四哥。”慧如似乎想到什麼，然後，“十四哥和完顏影夕又吵起來了，十四哥還罵了人，說就是不娶蘺姐姐”慧如立刻捂住了嘴巴，偷偷望了眼外間的十三。
    我也隨著往外看去，十三隻是靜靜地喝著茶，並沒有異樣。卻看見小喜進來，“格格，太醫來了。”
    ……
    “劉太醫，蘺姐姐怎麼樣？”慧如隔帳問道。
    “恕老臣直言，格格本就多病，應該好生調養保暖，若總是這樣不知愛惜身子，老臣就是醫術再高也，也……”
    “太醫的話在理，”感覺十三看了我一眼，又說，“她以後一定會注意的，到外麵開方子吧。”
    慧如和我坐在床帳裏麵，聽著十三和太醫走出了裏間兒，慧如才出聲，“蘺姐姐你又要吃藥啦，我真的不願意再替你喝藥了。”
    “我的藥你喝了，你覺得可有不適？”我開始哄騙小女孩兒。
    “就是會覺得全身熱乎乎的，其他，這些年倒是胖了些，有精神了許多。”
    “所以這證明，我的藥誰喝都行，那我根本就沒有病，你說對不對？”
    “恩，有道理。”
    “可是我喝了，根本沒有效果，你喝了卻可以強身健體，那為什麼要給我浪費呢？”
    慧如聽著點頭，“蘺姐姐說得對。”
    “所以你要繼續幫我喝啊！也是幫皇上節省開銷，好致富百姓啊。”
    “那，那好吧。”
    床帳忽地掀開，十三怒目相視，“慧如，你先回德額娘那裏去。”
    “哦。”慧如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一溜煙兒就跑走了。
    “胤祥……”見十三目視著我，卻不坐下，我心虛地拽起他袖管低叫。
    十三這才坐下，可又不再看我，“你怎麼這樣不懂事。你知道為了你的身體我們幾個找了多少藥，琢磨了多少醫書，皇阿瑪和幾位太醫商量過多少次，才給你開出一張張藥方兒，你卻如此對待。就是不為我們，也應該為了你自己啊。”
    “胤祥，我錯了。”
    “你老實和我說，”十三搬過我直麵，“這幾年你到底吃了多少藥，現在究竟有什麼不適？”
    “我真的沒什麼事兒，藥大部分也都是小秋看著我喝的。”我抱住十三，妄圖遮掩。
    “怎麼沒事兒，你自己摸摸，全身有多涼！”
    十三要拉開我，我卻死樓著他脖子不放，“我錯了，以後的我都吃，還不成嗎？”
    “哎！”十三拽過被子，從背後將我裹住，“你一刻都要人看著，我真得早點兒把你帶回府去，不然怎麼都不放心。”
    “好啊，帶我回你那兒，你就天天守著我。”
    ……
    那天十三盯著我吃完藥，再哄我睡了午覺才走。醒來後小喜又給我吃藥，我也不敢再推脫，喝了幾次，真的沒有因為著涼而發起燒來。之後的也就一一聽任了。
    “格格，十二爺來了。”
    聽見外麵可樂的聲音，我趕緊起身。
    “哥，小秋。”
    “你最近可是又鬧了不少事兒出來。”十二阿哥敲了下我額頭。
    “疼啊。”揉揉腦門兒，“小秋你過的怎麼樣？”
    “奴婢還好，先進去收拾東西了。”
    瞧著小秋的背身，“哥，你是不是欺負小秋了？”
    “我，我是沒能保護好她。”十二阿哥也和我眼神同一方向，而且有些無奈。我剛想進屋去找小秋，他拽住了我，並掏出一個藥瓶給我，“她受傷了，在膝蓋上。”
    本是玩笑的一問，沒想到十二阿哥能如此回答，“你還真欺負小秋啊！好啊，早知道我就不讓她去，這倒是出了力，還要受氣。”
    “知道你就會如此，我不能天天在府裏……”
    “行了，你也別說了。”我打斷十二阿哥的解釋，“以後再想求我幫你這個，可再不能夠了。”
    “我，”
    “你也別我了，我去看看小秋，你在這裏等著不許走。”說完我轉身朝臥房走去。
    小秋正在整理外間她的小軟榻，我一邊過去一邊叫了聲，“小秋”
    “格格，”
    拉她一起坐在軟榻上，“你在那裏不好，怎麼不和哥說，讓他早些送你回來呢？”
    小秋不答，徑自垂淚。
    “是福晉對你……”
    我話沒說完，小秋已經搖頭，“福晉是極好的。”
    “那……”
    小秋一下撲在我身上，加大了哭顫，“格格，以後奴婢哪兒也不去，就陪著您。”
    我見這樣，也沒再多問，環手擁住了她，“好，好，我去哪兒都帶上你……”
    我拍哄著小秋，無意地抬頭，十二阿哥已經站在臥室門口。想要叫他過來，他卻早我搖頭拒絕。
    片刻小秋坐正，帶著滿眼淚痕問我，“聽說格格又……”
    她話沒問出來，也看見了不遠處的十二阿哥，自己起身，一邊從脖頸上摘下什麼，一邊走了過去，“十二爺，這個還給您，奴婢命賤，格格不嫌棄才能到這裏，以後不會再妄自他想。”
    我起身上前兩步，無需走近，就能夠看清小秋手裏的玉佩。前兩年嬤嬤問過十二阿哥，他從小的玉佩怎麼不見了，我還幫著搪塞了兩句，原來是這麼個去向。
    十二阿哥也不接，隻是盯著小秋，“我知道你怨我，可再不許說什麼命賤的話。”不提那玉佩如何，就轉身走了。
    我走過去，拿起小秋手裏的玉佩，又將其掛戴在她脖子上，“哥是真心的，你也是，先留著吧，好嗎？”
    “蘺兒，”十四的聲音響起，小秋趕忙擦著未幹的眼淚，“呦，小秋回來啦，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和你十四爺說。”
    “你什麼事兒？”我一邊示意小秋下去，一邊走到正廳的一組圈椅旁坐下。
    “你還生氣？”十四跟了過來。
    “我不敢，不然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鬼神追著我揮鞭子呢！”
    “我，我不是不知道嗎？”十四坐在與我相隔一張小方桌的另把圈椅上，“再說你在水裏也沒吃虧，不是？”
    “那是我運氣好，正好掉水裏了。”我瞪了十四一眼。
    “還說呢，你什麼時候學的淹水，遊的竟比我們兄弟都好呢！”十四想岔開話題，正好我也不願再提。
    “小時候學的吧。”
    “你真想起來以前的事情啦？”
    “還不算，”我也不想繼續這個，“你來到底什麼事兒啊？”
    “爺隻能有事兒來嗎！”十四故意停頓一下，“還真有件好事兒，帶你出去玩兒，去不去？”
    我一聽來了精神，“真的！去哪兒？都誰？”
    “聽說京裏來了幾個洋商人，帶了好些沒見過的東西，但都不是些值錢的，九哥和他們都沒有往來，想著你喜歡，哪天和我出去看看？”
    “我是想去，你尋個法兒讓我大大方方的去，才是真的。”
    “行，我一準兒給你辦成。”十四自信滿滿。
    “胤祥去嗎？”這話很煞十四風景，但我還是要說。
    十四臉上強撐著笑容，“你若想叫十三哥，當然可以。”
    ……
    康熙不允，十四又去求了太後，太後一開始也不同意，不知道他怎麼說的，就應承了下來。
    “蘺兒”
    隨著十四上了軟轎，“我一早等在西長街上，你怎麼才來，胤祥呢？”
    “在宮門外馬車上，說了叫你別著急，我們怎麼也要下了早課啊。”
    我稍稍掀開轎簾，“咱們怎麼走神武門啊！這行嗎？”
    “皇瑪嬤特許的，這邊快。”十四一副得意表情。
    出了宮門，我和十四下轎，看見十三站在馬車前。我沒挪動腳步，目光直落在十三身側的濡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