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看著對麵的十三和濡夢，我真是不爽到極點，雖然是我主動坐在十四身邊的。
    “濡夢，你不在慈寧宮，怎麼也跟來？”十四忽然發問。
    我顧自閉目，聽見回答，“奴婢送東西去乾清宮，正趕上十三爺請旨帶格格出宮，皇上一時高興，讓奴婢跟著尋些好玩兒的給太後。”
    “那你算是趕上了，一會兒就好好開眼吧。”十四一點兒不謙虛。“蘺兒，別真睡著了，小心著涼。”
    我睜眼看見十四正要抬手推我，“我沒睡著，就是起早了犯困。”
    “滿紫禁城找，再沒有你這樣的格格了吧！每天我們下早課，你用早膳，不懂文墨，不會針線……”十四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惹得十三和濡夢也嘴巴彎彎。
    “你說夠了沒！”平常他們也會取笑我，但我都不放在心上。可今天濡夢也在，十四這麼“坦誠”，還真讓我臉上有些掛不住。
    “好，好，我不說了。”
    十四正想偷樂，前麵一個急刹車，我們四個都是慣性一傾。一回頭兒，十三不偏不斜，正摟著濡夢的肩膀，濡夢的臉紅得好似桃花開。
    “怎麼回事兒？”十四掀簾叱問，我也跟著向外看去。
    趕車的小太監連忙賠罪，“奴才該死，前麵集市難免雜亂，幾位主子小心些。”
    “蘺兒，剛才有沒有磕到？”十四回身詢問，十三也是神情緊張。
    “我沒事兒。”掃了眼十三剛才的手，我沒再說話。
    ……
    “主子們，到地方兒了。”
    十三十四最先，濡夢在我前麵，十三自己跳下車，回身接扶濡夢，然後向我。我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十三，推開他的手，自己吃力地滑了下去。
    走進一間簡單的店鋪，可裏麵的東西真是林良滿目，有的我知道，有的也沒有見過。
    “十三爺，十四爺，格格，看那個是什麼啊？”
    我走近一看，不就是緊身內衣，很不肖地走開，繼續自己的欣賞。
    “蘺兒，你知道那是什麼？”
    “女人的內衣。”
    “你，”
    我說的一點兒都沒有不好意思，可是抬眼，十四已經有些不自在了。這些皇子，在自己屋子裏什麼不幹，一到公共場合就裝清純。
    這麼一想，不禁有些賭氣，走過來指向掛著的油畫，“你們看啊，洋人的宮廷服裝就是這樣的，這種裙子需要腰身非常纖細，所以要用這種鯊魚筋做的衣服勒裹。”
    “鯊魚筋！”濡夢有些驚愕。
    “是的，小姐，這位美麗的小姐說得很對。”這時出來一位年輕的老板。
    “那會不會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女人對衣服的著迷都是一樣的。
    “會，所以她們經常因為喘不過氣來而暈倒。”我的答案脫口而出，因為那部《列寧在１９１８》實在令我記憶深刻。
    “美麗的小姐，我很榮幸認識你。”老板向我紳士地彎腰，欲行吻手禮。
    我也自然的伸出右手，卻被十三早一步攔下。我沒有掙紮，隻是撤回手。然後衝著那位紳士老板無奈地聳了聳肩，又得意地瞟了眼有些皺眉的十三。
    “蘺兒，我看這裏有他們的衣服，你進去換上，讓我們看看可好？”十四拽著一件洋裝來到我身邊。
    “不去。”我一口回絕，“想看女人穿漂亮衣服，二位爺買回家去慢慢欣賞，我又不是衣裳架兒，專門兒給你們觀瞻用的。”說完轉身尋麼別處。
    “蘺兒，”十三跟了過來，“怎麼又不高興了？”
    “你問我？”我挑眉輕聲，見十三有些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你別這樣，這是在外麵。”十三也壓低了聲音。
    我一聽火氣立刻上湧，也不再小聲，“我給十三爺丟臉了是嗎？”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在外麵怎麼了？”我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但就是壓不住火兒。
    “蘺兒，算我錯了，你別……”
    “十三爺，”濡夢打斷了十三的話，我們看著她過來。
    不想夾在中間，我欲主動走開，看著十三當真有些著急，還是忍下了怨氣，“你別亂想，我沒不高興，先去那邊看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十四蹭到我身邊的，“嚇死了，你怎麼不出聲！”
    “不高興了？”十四瞟了眼十三，見我不回答，“別氣啦，回去我就求皇瑪嬤，讓她老人家把濡夢賞了我。”
    我大腦裏第一反應是，我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那十三還跟我裝什麼。再看看一旁的十四，“你別亂來，你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啊。”
    “她願意了，蘺兒就不願意了。我隻管你，隻要你開心。”
    十四一副嬉皮笑臉，我卻滿心陣陣愧痛。
    “蘺兒，你真的什麼都不要嗎？”出了洋店已經走了快半條街，十四還是時不時地問問我，希望我能回去買點兒什麼。
    “真的不需要。”我再次回答。
    正走到一處街口，這條細長的街道不似主路熱鬧。十四突然拽我拐了進去。
    “幹什麼？”
    我瞪著十四，見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支鵝毛筆，“蘺兒，這個送你，我看你書房裏有一支自己做的，但你用的時候總是不順手，剛才就買了。”
    我接過，卻看著十四，他笑了，隻因為我沒有拒絕。
    “十四，對不起。”一直藏在心裏的話，選在這個時候說出。
    不顧周圍人的非議，十四一把抱住了我，“蘺兒，蘺兒，如果沒有別人……”
    濡夢正專心地挑選著什麼，而十三已經看見我，任十四摟著的我。
    輕輕推開十四，十三也走到了跟前，“十四弟。”
    “十三哥，你陪蘺兒吧，我要去那邊看看。”
    十三看著十四走出幾步，才回身向我，“蘺兒，你……”
    “我不喜歡你和那個濡夢膩在一起。”先十三開口，果然看到了他低頭，然後我也不再苛責，“走，咱們去那邊看雜耍。”說完拉著十三跑出了小巷。
    “慢點兒，蘺兒，那邊人太多了。”十三拽著我盡量放慢速度。
    我卻相反，拚命向前，“你看，你看那人，快點兒啊！”
    隻見那人將一條火舌直接吞進了嘴裏。電視裏也見過這種魔術，但這次離我最近，忍不住一個勁兒往前扒開人群。
    “蘺兒，別再往前了。”
    “胤祥，你說那是真的嗎？”
    正說著看見有個人拿著小盤兒討賞，我回頭笑著看向十三，十三無奈地掏取荷包。見他一手拉著我，動作不便，我轉過身，幫他將荷包自腰間摘下。
    掏出幾塊碎銀，想著是不是能有銅錢，就聽見，“蘺兒小心！”我看見十三驚恐地將我摟轉，聽見十四的喊叫，還有周圍的混亂。感覺有什麼向我撲來，自然地閉眼。
    利器刺入又拔出的聲音，很多人尖叫，很多人驚呼，侍衛的衝入，……
    摟著我的身體不再，睜眼，十三跪在地上，以為他受了傷，傾身撲了過去。
    “胤祥，你怎麼樣，胤祥，胤祥……”
    他沒事兒，一點兒事兒都沒有，甚至擦傷都沒有。可他懷裏抱著的濡夢，正從心口往外溢湧鮮血。
    我呆呆地看著他們，一動不動。
    “快，給爺追，一個都不能放過！”十四的怒喊將我拉回現實。
    “蘺兒，沒受傷吧，我看看……”
    我一把拉住身旁不停詢問的十四，“救人，快救她，快……”
    沒等我說完，十三已經抱起了濡夢，“去那個教堂！”也不顧我們，就跑了出去，同時不停大喊，“濡夢，沒事兒，你別怕……”
    我也趕快爬起來跟了出去。
    神父騰出了自己的臥房，教堂裏所有的人都在忙活兒，我隻是站在床頭，瞧著十三一直摟著濡夢，幫她按壓住傷口。
    “十三爺，太醫來了。”
    “十三爺”濡夢一直在說話，可我都聽不見，現在稍微安靜，她的聲音微弱，“您，您沒事兒，您……”
    “濡夢，我沒事兒，你也會沒事兒，太醫來了，我就在外麵……”
    “別，別走……”
    “好，好，我陪著你。”十三不停答應著，又抬頭對我，“蘺兒，到外麵等我。”
    我點頭，卻不願離開，心裏的滋味兒，平生第一次體味。
    還是十四過來，“走吧，我們外麵等著。”
    “她，她會死嗎？”我站在房外自言自語。
    “蘺兒，你過來坐會兒。”十四強拽著我坐在椅子上，“太醫都來四個了，肯定能治好。”
    她為什麼會替十三擋下那刀，十三為什麼要救我，我為什麼要去看那雜耍……她很愛十三吧，愛到比自己性命還重要……那我呢，我也很愛十三，可我卻必須要他保護……
    ……
    “蘺兒……”
    尋找讓我找回心跳的聲音，卻看見，“九阿哥，你怎麼來了？”
    “蘺兒，跟我回去吧，你在這裏守著也無濟於事。”
    “十四呢？”
    “皇阿瑪急召。”
    “我，我等胤祥，他說讓我在外麵等他。”
    “宮門都快上匙了，聽話，跟我回去。”九阿哥上前想扶我站起來。
    我側身躲過，“流了那麼多血，又不能輸，真的能好嗎？”
    “蘺兒，我帶了洋人來，就是醫治好你病的。”九阿哥指了一下身後。
    我看見那兩個洋人，想上前詢問，突然起身，頓時頭重腳輕，一陣暈眩，眼前一黑，似乎全都安靜了。
    “小秋，你怎麼又睡在腳踏上。”我睜開眼覺得全身刺痛，當周圍影像清晰，“這是哪兒？”
    “格格醒了，您覺得哪兒不舒服？”小秋半起身坐在了床邊，“這是九爺的府邸。”
    記起來了，昨天最後見到的是九阿哥，那時已經要鎖宮門，“好好的，我能有什麼不舒服，”話音剛落，就覺得心口陣陣錐刺，雖然我已經習慣，但還是冷汗虛滲。
    “格格您……”
    “我沒事，”止住小秋的擔心，“十三阿哥來過嗎？”
    小秋搖搖頭，“濡夢姑娘好多了，現在昏迷時候針灸，有知覺了。”
    “真的！”我有些激動地拽住小秋的手臂，“那，我們去看看。”
    “這可不行，濡夢姑娘還在那個教堂，皇上下旨等姑娘睜眼，傷口稍好些再接回宮。”小秋立刻反對，“您昨天在那兒昏了過去，現在可是不能再去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
    我承認我此去目的不純，而且去了也對濡夢的傷勢沒有幫助，可是親眼見了，我心裏踏實。
    九阿哥上朝，府裏哪還有人能管得了我。
    進到昨天的屋子，透過門縫兒，我看見了昏迷不醒的濡夢。走近她床邊，蹲跪下身，她太蒼白，太脆弱了，以至於讓人分不清楚是否還有呼吸。顫抖地隔著錦被摸了下她的手，感覺觸碰了冰淩。
    “十三爺……快，走……快……”
    也許是我的動作打擾了她，可聽到細微地呼喚，我欲哭無淚，終於支撐不住身體，跌坐在了地上。一聲聲囈語敲擊著我內心深處地柔軟，也給了我唯一的判決。
    我該退讓嗎？如果她能康複。可是她若真的香消玉殞，我和十三就能夠繼續幸福了嗎？隻是這樣想想，我就感覺到了這教堂裏無數神靈地注視。他們在撕扯我得皮肉，清算我的罪惡，審視我的靈魂……我開始顫抖，流淚，哭泣，……
    正彷徨無助，心痛欲絕，感覺肩上傳來溫暖。
    “胤祥。”這一聲太輕了，自己都無法聽清。
    十三沒有應聲，而是拉著我起身，走出了裏屋。
    “你一直在？”十三一把擁住了我，卻沒有出聲，我又問，“她會好嗎？”
    “我沒有想到她會那樣做，真的，……”十三重複著自己的回答，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我的提問。
    “她愛你。”我閉眼傾訴事實。
    “可我愛你，我隻愛你！”
    抱緊十三，“再說一遍。”
    “我愛你，我隻愛你。”
    “再說一遍。”
    “我愛你，我隻愛你。”
    “胤祥，告訴我，”撐開十三，對視他雙眸，“如果我們成親，你會完全忘了這件事嗎？不讓它影響到我們的生活？”
    空氣無聲地流淌給了我殘酷地回答。
    十三的眼淚就掛在眼角，“蘺兒，隻要你說不，我就留在你身邊，再不見她。”
    “娶她。”
    聲起，淚出。我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