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對嫻姐姐那麼凶！”阿蠻生氣地說，但陳玨看也未看她。
    “杜少楸……”她盡平生最大的努力忍下淚來，哽咽道，“你所謂的重要的事……就是這個嗎……就是你要死了……？”
    杜少楸不言語。
    “我不準，我不準你為了這個女人死，我不——”說著，她大步上前，要拉開杜少楸的手。
    可杜少楸去突然一聲怒吼——
    “——別多管閑事了！”他從未如此生氣過，從未如此對一件事動怒過，陳玨愣在原地，眼淚漸漸控製不住簌簌落下。
    ……他到底還是為了千宮嫻對她生氣了……盡管…她隻是不想…讓他死……
    陳玨看著他，怔怔的，一動不動，隻有眼淚接連不斷下來，她望著他，仿佛把自己這一輩子都望盡了。可是他卻不看她，任眼淚落下，仿佛他就沒有心，從沒有過。
    “這都是注定，你改變不了的……放棄吧。”杜少楸又恢複了常態，仿佛方才從未對任何人生氣過。
    千宮嫻本也被方才的杜少楸嚇住了，她從未看到過他生氣，至少他從未對自己生過氣。但看到他如此迅速地平靜下來，又聽到他此時說的話，看著陳玨絕望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笑，忍不住微笑了起來：“是啊。陳姑娘，這一切都是注定，你就不要不自量力了。”
    這次陳玨沒有出言反駁，她隻是生生看著杜少楸，不敢相信這個人對自己竟如此無情至極。
    “開始吧……”杜少楸對阿蠻說道，聲音有一絲顫動。
    千宮嫻聽了出來，心裏咯噔一下，他也會懼怕死亡麼？
    “好。”阿蠻一笑，然後伸手將小焰向前引去，漸漸接近杜少楸。抓著杜少楸的那隻手竟感覺不到一絲的異樣，沒有發抖，沒有緊張，什麼也沒有，就好像眼前這個人絲毫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就連死亡也一樣。阿蠻收斂了笑容，認真起來。她尊重杜少楸，因為這個人很強大，比自己強太多；可她也覺得這個人好傻，傻到能為了嫻姐姐的一句話去死，為了一個背叛的猜想去死，為了一個不可能去死。但她還是尊敬他，因為在苗疆那塊死地成長起來的她，早已不是外表的童稚，小小的孩子的身體裏麵的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對每一份死亡都抱有一絲神聖的崇敬。
    千宮嫻則死死地防備著陳玨，生怕自己一個不留心計劃便被陳玨破壞了。然而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杜少楸，這個青梅竹馬，對自己如此執著，無聲奉獻的人。她或許真的欠他太多了，曾經的指腹為婚，對自己的全般嗬護，甚至連對姐姐都沒有對她那麼好，甚至連對他自己也沒有對她那麼好。他本該是成仙的人，他拋卻了一切，拋棄了生身父母，拋棄了諄諄教導的閑師，拋棄了朋友，拋棄了世人，拋棄了善，拋棄了惡，情感，卻拋不開她。可是她自己呢？在姐姐失蹤之後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他，從此幾年間不聞不問，完全忘卻了他這個人。
    她本可以不殺他的，她本可以不再見他，直到自己死去，永遠不再和他有任何聯係。可是她有一個執念，有一個夢，為了實現那個夢，就要鏟除一切可能阻礙自己的因素，即使是這個最不可能阻礙自己的人，即使是這個最愛自己的人。
    杜少楸……你要是不愛我了，該有多好……
    陳玨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到了，眼前一片空白，腦中一片茫然，萬籟俱靜，亦或是萬念俱灰，就連流淚都失去了知覺，仿佛有什麼在她身體裏決堤了，一塌糊塗，一片狼藉。怎麼能哭呢？她本打算堅強起來，決不在他麵前流淚，可是哪裏出了問題呢？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對她，早就知道他眼裏永遠隻有千宮嫻，不是他太殘忍，而是自己不夠堅強，她做的準備還不夠。她果然還差千宮嫻太遠太遠了。沒有她漂亮，沒有她聰明，沒有她出身高貴，沒有她才藝雙絕，她隻是一個平庸的女子，所以從未被他注意過。……恨他嗎？很恨很恨，很恨很恨，恨他毀了自己一生一輩子。她本可以是尊貴的尚書府知書達理的小姐，本可以溫柔嫻淑地嫁入甄家相夫教子，本可以一家人其樂融融，可如今卻鬧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真是很恨他，很恨……可是……
    ……不想他死…………無論怎樣也不想他死…………就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傷害被折磨得體無完膚也不想他死…………不想……不要……
    ……不要死……
    ……不要死……少楸……杜少楸……
    眼前突然有一點火焰亮了起來……妖嬈淒美……慢慢靠近……靠近……
    ——
    “——不要！”
    身子如一片敗葉落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從未如此柔弱過……
    女童望著空空的雙手，一雙漂亮的眸子慢慢瞪大……
    千宮嫻麵對眼前倒下的人影，麵容完全失去了血色……
    ……隻有他沒有任何改變，一動也沒有動，側影淡淡地立著，沒有任何情緒。
    “絕對……不會讓你死……”虛弱地躺在地上的陳玨，望著他，嘴邊艱難地得逞地笑了。他也望著她，隻是十分平靜，沒有任何驚奇、悲痛，就好像早就知道她會衝出來為他擋住一樣。一絲奇怪的感覺浮上了心頭，陳玨的胸口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她張口，可是已無更多的力氣出口：“……難……道……你……”
    杜少楸不知是為了什麼，竟側過身不忍再看她，落日的餘暉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陳玨婉然笑了，不知是太過悲痛太過撕心裂肺還是什麼……原來他所謂的重要的事，不是他要死了，而是……她會死……原來他帶她來賦京，隻是為了讓她死而已啊……這個人……真的是沒有心……她是敗給他了……一輩子……也敵不過他……
    身體好像突然輕鬆了許多，可是已不再傷心了，她喜歡的那個人啊，縱然在預知了她的死亡後也能平靜地讓她死去的事情照常發生，這種事情竟然讓她遇到了，她還能再說些什麼呢……身體內的疼痛與意識逐漸一起消失……她終於要死了……死亡……她果然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