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央心裏那條毒蛇還是被人掐死了。
    掐死它的是方陳星。
    ——
    下午六點鍾，天色暗了，教學樓就亮起了燈。
    教室裏靜悄悄的，書頁的窸窣聲，筆尖劃紙的刷刷聲，靜心的話還能聽到混合起來的細微的呼吸聲。偶爾也會聽聞幾個人壓低腦袋竊竊的說話聲。
    十三班今天的值日班委是紀律委員，他坐在講台上，聽到響動和私語便抬頭看一眼，嗬斥一聲，教室就重歸寧靜那麼幾分鍾。
    方陳星垂著頭，做完了一張試卷後，放下了筆，抬手推起眼鏡在眼角按了按，這無聊的環境讓人困倦。
    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介入了無聊的空氣，那腳步在高二十三班的後門口。
    方陳星看過去，是個不太高的清瘦男生，神色急切慌張，因為跑得太快的緣故，還張嘴大口的喘息著。
    “方陳星呢，方陳星出來一下。”
    男生扶著後門，聲音很大的喊了一聲。一時間教室所有安靜自習的人全都轉頭朝門口看過來。
    空氣趁機躁動起來。
    “這誰呀？”
    “五班的學委，我認識。”
    “學神，找你呢。”
    “哎，我跟你說……”
    講台上的紀委拍了拍桌子，喊道：“亂什麼呢？安靜。”
    紀委的的目光穿過教室安靜下來的空氣落到方陳星身上，方陳星衝他點頭示意了一下，從座位上起來，往外走。
    剛走出後門，五班的學委就拽著他的衣袖拉著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急吼吼的說：
    “你快去看看吧，方陳澤和厲央在班裏打起來，班主任不在，我們誰都攔不住他倆。”
    方陳星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衣袖從他手裏拽出來，小跑著下樓。
    厲央和方陳澤打架？
    倒是……有意思。
    下了樓，還沒跑到五班門口，方陳星就聽到裏麵的喧鬧聲。
    桌椅擦地的響動，起哄聲，勸架聲，還有方陳澤的罵聲。
    方陳星走到五班的後門，放緩了步子，目光極快的捕捉到在教室後排的空地上廝打的那兩個人。
    確實是在打架。
    兩個人都很狼狽，衣衫不整，滿身髒灰，麵上都掛了彩，一點兒形象也不顧，一點兒技巧都沒有在地上滾著打。
    方陳澤打紅了臉，一腳踹下摁著他的厲央，快速竄起來壓到厲央身上，剛揚起拳頭，還沒落到厲央臉上，手腕兒就被人握住了，力道大得他都掙不開。
    “媽的，放開老子，誰……”
    方陳澤氣急，一邊罵一邊轉頭去看哪個膽肥的敢拉他的架，回頭卻看到了他哥鏡片上泛出的冷光。
    方陳澤瞬間就噤聲了，火氣慢慢地下退，卸下了力道，看著方陳星有些氣弱的叫：“哥……”
    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教室看熱鬧的同學都靜了。
    厲央仰麵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扭著，皺著。臉上，身上全沾了上了灰塵，看起來又髒又頹。
    方陳星的視線慢慢掃過方陳澤，落到厲央的身上，在他臉上定了一秒。
    厲央極快的捕捉到他的視線，嘴邊的皮肉扯了扯，朝他勾起了一抹笑。
    不像是高興，倒像是在挑釁。
    挑釁。
    方陳星轉開了視線，目光再次鎖到方陳澤身上。
    他鬆開了方陳澤的手腕兒，冷聲說：“出來。”
    說完，自己率先轉身出了教室。
    方陳澤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又提了提褲子，臨走的時候還往癱在地上的厲央的腿上踹了一腳，才溜出了教室。
    方陳星就靠在門口走廊的欄杆上等著他。
    方陳澤瞧了一眼，也瞧不出來什麼。
    “哥……”他走到方陳星麵前，叫了一聲。
    “為什麼打架？”方陳星想了想又添了幾個字，“在教室，和厲央。”
    方陳澤低著頭一言不發。
    看樣子是不願意說，或者，沒辦法說。
    “不能說嗎？”
    “哥，你別問了。”
    五月的風攜著樹草的清香緩緩在兩人之間吹過，如細水長流般潺潺，卻帶著隱秘的躁動。
    那春日裏當有的躁動，像極了大家十七歲的青春。
    方陳星抬眸，那目光像是蛛絲，刺過教室透明的窗穿進去，黏在一個有著瘋病的少年身上——厲央正經過這扇窗，往他的座位上走。
    似有所覺，窗子裏被黏住的人頓住了腳步，沒走出那扇窗，偏頭向外看。
    一個人站在教室刺目喧囂的燈光中，另一個人倚在昏暗沉寂的永夜裏。
    一把長刀，一線蛛絲。
    那麼，誰會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