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下卷 歸塵處 第三十五章 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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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集
隻是謝繁霜隻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轉而去看樓下。
外頭正是陽光如注時,不算太耀眼卻也明亮,一簇陽光洋洋灑灑正泄在離此處不遠的店前,那店鋪平平,並不起眼。
他卻眉頭微皺,直直的去看那口子。
方姬書一雙眼都在他身上,此時見他如此,不由得問道:“少俠,怎麼了?”
謝繁霜還未說話,便聽樓下忽然喧鬧起來——原先也是熱鬧的,此時卻忽如冰水入油鍋,炸的不同凡響。
那兩兄弟也齊齊一驚,不由自主向外望去。就見街上瞬間鋪滿了人,那街角鋪子忽然湧出些人,與那幫扭打廝殺在一道。
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竟然毫無法度,那刀劍紛亂,喊殺成片,一絲血色忽然飛濺出來,便有人倒了下去,血留了一地。
方姬書眯著眼望出去,看見那鋪子口一黑底白圖,頓時興奮道:“呀,這竟然是年部的檔口子!”
自年初劍客一現,年部門下便陸續遭受各處勢力襲擊。但多蒙麵不敢多做停留讓人知道是誰,如今這般明目張膽,直衝其檔口而來的,明顯還少。
隻見這一怔一愣之時,樓下乒乒乓乓竟都砸開了——看來他們不僅要毆殺人命,還要將那檔口直接砸了,這也算是正式挑釁了。
那鋪子明顯並不是年部總堂之處,高手不多,數十人被那七八倍之巨的人圍而殺之,十幾把刀劍砍在身上瞬間便結束了戰鬥,見人都失了再戰之力,那領頭打砸之人竟還提著劍挨個檢查,凡有喘氣兒的都補了三四刀。
看那倒在血泊裏大多年少,有些還未閉眼就沒了氣,叫人唏噓。
“活該。”那方姬書看著血脈噴湧,大有解氣之意。
成王敗寇,牆倒眾人推,這本沒什麼可以說的,謝繁霜卻仍盯著那人——那人手指泛青,似是原先曾交手的大理寺之人。看來這年部腹背受敵,確實凶險,秦赫這此便有點兵行險招的意味了。
“再這般下去,這年部人無處可逃,怕是都要投奔江北去了吧。”方姬武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不知應該將他們殺光屠盡好,還是招安好。”
謝繁霜冷眼旁觀,隻在聽到這話時眼中凶光一閃,隻是這情緒稍縱即逝並未被兩人察覺。
“依家主的意思,年部暴虐無道,其部下都是要滅殺的。不過,這也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事。”見此處好戲已落幕,方姬書便同謝繁霜道,“謝少俠,咱們走吧?”
後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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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三人路邊散步,權當消食。方姬書便時不時介紹了當地民俗風情,其難為名中有“書”說話確實風趣,加上他著意捧著謝繁霜,留意他神情,如此半晌卻也總算不會將奉承之話說到人不順之處。
“此處糕點軟糯十分有名,聽聞早前麗妃隨皇上巡遊至此,聞著香氣而來,定要皇帝吃上一個,隻是皇帝不喜甜食。
那麗妃隻得一個獨吃,隻是沒料到她隻吃了一口就哭著鬧著要走,那皇帝十分納悶,便問:愛妃,你分明高高興興,怎麼突然哭了?那麗妃淚眼婆娑道:這糕點竟比臣妾的臉還要軟嫩,想它日日被吃,臣妾怎能不替它疼的哭了呢?那皇帝一聽,頓時哈哈大笑,也跟著吃了個。”說到此處,方姬書將一個還騰著熱氣的糕點遞到他麵前,“少俠,若你不吃,我也要學著麗妃哭上一哭了。”
謝繁霜並不覺得有趣,隻是隨意挑了一個咬了口,入口確實柔軟細膩。
他們行到一個路口,左邊回客棧,右邊仍有些店:“既走到此處,不如去那亭坊聽曲?”
“不去。”謝繁霜不懂這些音律,也不顧作風雅,他剛經曆一場豪賭,此時隻想好好休息。
見他興趣缺缺,那方姬書與方姬武略一商量,便道:“少俠,我陪你回客棧。”
謝繁霜便自顧自走了。
這房間十分幹淨,床、椅、桌、櫃都刻了些繁複花紋,此時謝繁霜推門入內,還聞著了檀香之氣。他剛退了外衣,解了發髻,就聽門外方姬書的聲音:“少俠,你休息了麼?”
“嗯。”
這本是謙辭,一般都會請人入內,沒料到謝繁霜竟如此回答,屋外靜了靜,複又道:“我著人燒了熱水,你舟車勞頓,先泡一泡再睡吧?”
片刻之後,那方姬書便見謝繁霜披了一外衣開門,他從未想過人可以披頭散發仍好看的,喉結微動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麼。
對方見其身後冒著的騰騰熱氣,衝他挑眉,難道這人連沐浴都有千萬要求,要等水冷了才能洗?
倒是那抬水的小廝看不過去,出口道:“二位爺,還請讓讓,把水溫了便不好了。”
他這才驚醒,臉上又是一紅,側了側身讓人先進去。
待人把木桶熱水一應擺好,他又磨磨蹭蹭了會兒方才出去。
謝繁霜伸手試了試水溫,一甩衣物就跳了進去。若說山下什麼最讓他高興,便是這熱水了。
南祠山涼,除了吃食之外沒什麼是熱的,這本也沒什麼。隻是此時熱水泡著,似乎連心都熾熱起來。
他將整個人都浸入水中,隻留半張臉在水麵之外,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下的皮膚緩緩放鬆,熱氣源源不斷自盆中騰起,屋外斜陽輕撫、直熏的他昏昏入睡,他就這麼靠著,直到水涼方才起身。
兩個時辰後,敲門聲複起。
謝繁霜發絲間仍未幹透,對方如此高頻率的打攪甚是不悅。
他打開門,神色冷冷。
方姬武見人便覺得清新,隻是對方麵色不善,他不由得一愣:“呃……少俠,你的衣物做好了。”
他將衣物一抓,就要關門。
“少俠!半個時辰後雅間用飯?”
回答他的是“砰”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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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他會來嗎?”方姬書自落座便開始問這同一個問題,他專出去挑了些好食材讓後廚加工,就希望博得對方一笑,可眼下都過了時辰了,卻連一個身影都未見到。
“噓!”
兩人忙噤聲。
謝繁霜於他們麵前一坐,卻未換衣服,仍是那一身長袍。
“謝少俠,是衣服不合身麼?”這是方姬書親自挑的布料,理不應出錯。
他卻拿了一雙筷子,也未等人燙、補、分,徑自吃了。
後兩人無聲的對視了一眼,不知是哪裏做得不好惹了這位神仙人物,隻得跟著靜默無聲的進食。這一頓山珍海味竟被三人吃的味同嚼蠟,燭火搖晃,謝繁霜一張臉麵若寒冰。
飯後茶閉,方姬武躊躇片刻,方道:“少俠,我家家主邀您四日後一道參加宴席,請您一定參加。”
他雙眼一抬:“宴席?”
“……是。”
誰不知此時之宴,宴無好宴,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方姬坤聽說他們真將南祠能人請下了山,雖不是祠主,卻仍務必一見。
家主之命無人能抗,何況他也想一見南祠無傷劍主的實力。當然,他也預備對方拒絕,如此赤裸裸的估價之意,不論是誰都……
“哦。”謝繁霜繼續喝茶,忽而想到什麼,又問了句,“何時啟程?”
“…………”方姬武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後天一早。”
“後日一早見。”他將茶盞一放,便上了樓去。
謝繁霜說後日見,接下來的一天,他們兩人就再沒見過對方一眼。若不是店小二說對方吩咐將餐食定時送進屋裏,他們都要以為他因不想參與宴會,當夜即遁走了。
想來世事當真顛折無序,反複無常。謝繁霜自然不信秦赫會將他自己置於如此危機地步,隻是眼下情景,似乎情況倒置,要由他這個一介草民救對方這位大佬於這混沌江湖了。
不過,對方眼下大約還是不知道自己下山了吧。他想到此處,心中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往先都是對方占得先機,此時到底由自己做主了。
第三日,兩人下樓時,就見那人於微微晨曦之中,負手而立。
“謝少俠?”
對方轉過身,逆光下,周身都是金紅色的色澤,滿是生機。
而後三人一騎絕塵,由這偏僻小鎮一刻不停,直奔江南而去。這恐怕是第三次入江南了,不同時日裏風景當真不同。此時正直夏秋交替之際,江南深綠已透新黃,一路而來,滿湖的荷花已謝,倒有些蕭瑟了。
謝繁霜忽而想看看那秦府的一樹桃花,現下究竟是何光景了。
隻是前刻方念到故人古景,沒料到他們三人入了那汴州門,方姬武帶著他左拐右拐,竟真將他領到了一處故人府第——左府。
當日他作為下等人,走的是偏門,此時作為上等貴客,自然由正門而入。
丞相府第白日裏見果然壯麗。單看那大門就頗富麗、度金裱字,氣派異常,門口一對青石抱子獅子神態威猛。
可他們分明說秦赫一刀砍了這丞相,這分明不會武之人怎能在秦赫暴烈之掌下苟活?他心中有惑,麵上倒是一派悠然。
“大人,您來了!”那開門小廝似也與之相熟,看方姬武來,頓時將門打開。
他似乎也得了消息,知道這陌生人乃是貴客,當即吆人送上熱帕子供他們擦臉,擦了連又遞了茶水,這茶水裏兌了菊花,似乎是要消他們風塵仆仆之意。
隻是這乃堂堂丞相府邸,怎麼會與這江湖子弟相識,又頗為尊敬。謝繁霜將這一切反常盡收眼底,卻不急著尋找答案,因為這一切原因,都盡數隱藏在這宴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