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出
    此時正當晌午，在密林之中尚不覺得，此時出山隻覺得一股熱浪撲麵打來，想來雖已過了九月，這餘溫卻仍肆虐，直擊的兩人頭昏眼花。
    他們待謝繁霜真如座上之賓，出山之後趕緊挑了個最近的小鎮，先開了三間上房落腳，後又替他訂了三套換洗衣飾。
    衣飾定做需要些時日，他們正好在鎮裏先找了間店吃午飯。
    此店應當算是鎮子裏頂好的了，看那雕梁畫棟、陳設書畫無一不素雅，隻是裏頭的客人人頭攢動，高談闊論很是粗魯。一進到裏頭就覺得嗡嗡炸耳，與那陽光絞在一道，平白覺得煩熱。
    那方姬書見了就眉頭一皺，與迎客店小二打了個手勢就往上走。
    尋常講究些的店都是分類的，一樓隨意坐，二樓都是些雅間，專供給有錢斯文的客人。
    那小二自然樂得請人上座。
    二樓隻一座有人，且在角落並不起眼。方姬武隻看了一眼便略了過去，那方姬書更是沒有在意，一落座就張羅著點菜，想給謝繁霜吃些好的。
    他也確實很有些經驗，那店裏招牌的菜色經他一點一換，搭配的倒是精巧。謝繁霜此時已帶了幕籬，任他們折騰隻將一雙眼去看街道。
    前後半年光景，這街道鱗次櫛比倒也沒什麼差別，似乎更熱鬧了些。
    “山下究竟發生了何事？”
    自他隨兩人出山，這是他的第一句話，方姬書沒料到南祠之人如此孤僻，正愁找不到話題，此時他主動提了，忙接口道：“這幾日倒是沒發生什麼事兒，不過今年事兒就多了。”
    謝繁霜便將視線從屋外挪回來，一言不發的看他。
    方姬書對神秘南祠一直向往，南祠中人一直都活在江湖人的傳言裏從未正經一見，此時如此神仙一樣的人物在側，心中一直砰砰直跳，
    “就從年前說起吧，那時候咱們和金人關係日好，卻不知道從哪裏橫出來個年輕劍客，聽說那一劍快若垂風，利如閃電。一連挑了八九個厲害金使，連同那些護衛一道，竟是沒一個活口的！”這事已過去將近一年，隻是當時斐然而立，在這腐朽江湖之中簡直夢中驚雷，掀起了軒然大波。真可謂是這近一年動蕩的起因了。
    他到底年少，對如此逍遙劍客也是佩服，神色不由得鄭重了幾分，“當時年老大還為朝廷效力，便調兵遣將去捉他，其中不乏九大佬、三十五鐵騎這般強員。”
    他似乎沉靜在當時的回憶裏：“我曾有幸見過九大佬，強啊！那時在追捕江南一悍匪，那悍匪凶悍無比連大理寺都製他不住，年老大當年隻派九大佬之三，就將人坑殺在連維坡，那人到死連哼也哼不出一聲。可就是這樣的高手，連續追擊死傷過十竟也沒拿下那個劍客！”
    謝繁霜似也記起什麼，端起麵前茶盞，一飲而盡。
    “此舉簡直惹翻了這強權大佬都不敢輕易開罪的年老大，頓時就天羅地網的去圍他，前後拉鋸了數個月吧，雙方最後相遇在蕪茹江邊……那夜當是殘酷血腥的，隔日旁人去看，那江水陡飄了紅。至此一戰那劍客便銷聲匿跡再無蹤影了。”
    他略有些遺憾的結了尾，末了還老氣橫秋的歎了歎。
    “哼，銷聲匿跡？我看是被年老大殺了，怕引江湖公憤才如此說吧！”二樓角落一客之前一直未有說話，聽方姬書洋洋灑灑一篇說完，忍不住插嘴道。
    當時上來方家兩兄弟並未注意他，此時聽他所言，竟似是江湖中人，不由得都扭頭看他。
    卻見那人一身黑色，帽簷壓的極低：“當時有程久李霖兩位大俠分明親眼目睹，事後兩人卻閉口不言，一字不肯說。你說這是為何？嘿嘿，不就是怕將那劍客死訊說出，江湖再無希望麼！”
    方姬書神色一變，眼中有些得意：“是啊！可年部還是當年橫霸江湖的年部麼？他前匍匐朝廷腳下做那走狗，見江湖形勢不對，竟掉過頭來斬殺朝廷命官，以為如此就能再被江湖接納，如此兩麵三刀的做派，嘿嘿！”
    那黑衣男子深以為然，接口道：“他與朝廷走狗互咬當真好看，也正好給了江北喘息之機，現下這朝廷動蕩根本無力退敵護國，幸而江北強勁，分明之前被兩方打壓卻仍屹立不倒，真是英雄、豪傑！”
    提到江北，那方家兩兄弟的麵容便是有一瞬間的古怪，在方家家主的計劃之中，這個救世主的人應當是方家，如今被顧長纓拿了去，一時竟也沒有入仕的好名頭。他們方家卻又是極重視名聲，有一些輕傲，如此便隻是暗度陳倉還未正式提到門麵上。
    “這位英雄，在下方姬武，我們乃是江南方家，下月初欲邀年部年老大一聚，不知是否賞臉一去？”說罷，當真從袖口掏出一張紅底金邊楷體信，向那人遞過去。
    那黑衣人將信將疑的接過，打開粗略一掃，繼而大笑：“好哇！哈哈哈哈哈，你們方家倒也有種，此時不伐年更待何時，我定當親眼相見！”
    言罷，將桌前清酒仰頭飲盡，提刀便走。
    那方姬書與方姬武當即一喜，落座時都帶著笑意。
    此人確實不俗，隻是怕到了場連給邱慶練手的資格也沒有，方家卻絲毫不嫌棄，不論好壞皆是招攬，倒是吃相難看的很。謝繁霜伸手想取茶壺，卻被方姬書先一步提起，替其斟茶。
    “不知姬書是否能知曉閣下之名？”對方幾不可查的朝他靠了幾分。
    “我姓謝。”
    他自然知道對方姓謝——南祠之人何人不是此姓？他還待再問，卻被方姬武私下扯了扯衣袖，他扭頭去看，就見大哥衝他搖頭。
    約等了片刻，午膳便陸陸續續上了。話說這方家當真講究，將三人食具用滾水燙了足足半柱香，而後又是分筷布菜又是一菜一匙，弄了大半日。
    謝繁霜本餓狠了，滿滿一桌菜被他們如此攪和，吃到嘴裏都有些涼意，便覺不高興。
    隻是那兩人平日子都是如此，也未有覺得不妥，見對方所食甚少，隻道是此店菜色太差不合胃口，心裏便估摸著下回需要再去好些的食館。
    倒是方姬書對謝繁霜十分上心，見他所夾皆為素食，滿以為對方喜素，著意又向掌櫃加了幾道綠菜。
    掌櫃見他們如此講究便提了句：“三位貴客，小店還有碗桃花酒，雖不是遠近聞名，倒也有些名聲，不知道可要來上一壺？”
    方姬武聞言沉吟，他自己倒是喜歡的，卻不知道南祠習慣，聽聞有些高德冷寺都是禁酒的，便問道：“謝少俠？”
    謝繁霜聽這酒名，便覺耳熟，眉宇跟著一鬆。
    隻是此酒卻不如秦赫的那壇，徒有酒味，不聞酒香。
    謝繁霜吃了一杯就不再碰。
    方家兩人隻覺得桌上氣氛壓抑，又尋了話頭提：“謝少俠，咱們在此處帶上一兩日，待到江南事情安排妥當了，便往南走。”
    “聽你們方才所言，是要我與秦赫打上一架了？”
    兩人沒料到他如此直白，隻得道：“那年老大強橫，我等不服，卻奈何他有一身好武藝，一時也不好相與。故而……還請您出手相助。”
    “下月月初？”
    “正是。”
    “如若我不去呢？”謝繁霜冷冷道。
    氣氛頓時僵到了極點，那兩人對視一眼，方姬書幹笑道：“謝少俠您別說笑了……”
    “今日若碰不到我，你們就這樣去？”
    對方一愣，方知對方這是在詢問計劃周密之度了，他們原是不可透露這些的，隻是說淺了怕被謝繁霜瞧不起棄之而去，說重了又擔心其掂量之後敵不過又走，思來想去，隻得道：“我們已聯絡了江湖幾大家，其中頗有些高手，就算單打不過還可以……”
    他頓了頓，似乎所達之意不可言，後又說道：“如今我等便要先斷他臂膀，再抽他經脈，待到了下月，以他在江湖信譽定會前來，到時再斬他三次子，江湖群雄起而攻之，本就勝算極大。如今有少俠您……嘿嘿，定能當場將他部屠盡！”
    謝繁霜點點頭：“然後呢？”
    “然後？”
    “將其覆滅，你們取而代之？”
    方姬武心中一緊，他知南祠人冷漠，對這凡俗素來不管不問，此時這人卻特立獨行。能納作己用自然好，隻是若不行……雖從未見他動手，單憑他那柄劍便不是好對付的。在這種迫在眉睫的關頭，一定不可憑添變數。
    他沉聲問道：“少俠可有高見？”
    “沒有。”
    方姬武不由得一怔，對方方才那些話分明是很有深意，語氣也不盡是支持方家，更甚者，他似乎還聽出了一絲戲謔之意。難道南祠人也是會搪塞的？他們還琢磨不透對方所言何意，又聽他道：
    “你隻要將我帶到他麵前，其他我來解決。”
    那兩人自小就被年部打壓，那年老大一直縱橫，是連家主都敵不過的人，想這江湖浩大也找不到一個人敢如此說吧。
    可這年輕人卻敢說得如此篤定，偏偏他那股與生俱來的凜然冷傲，就是讓人沒由來的信任。
    方姬書不動聲色的去瞧那張隱匿在白紗後麵的臉，綽綽約約間隻見輪廓分明，嘴唇微微向下，那是一張不輕易低頭的麵容。
    對方似乎隱有所覺，忽而轉向他，方姬書臉就突然紅了。
    方姬書從小在家主身邊曆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卻被他一眼看得紅了臉。

    作者閑話：

    十二月一號了……我得帶電腦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