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夜未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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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大亮,蠟燭燃了一夜,空剩斑斑燭淚凝固在燭台上,屋子裏空氣沉悶的緊,即墨起身去打開窗子,光線闖入,照得出即墨臉色的蒼白,照不見床上躺著的青衣人。
想起昨夜和那人的一番談話,即墨隻覺喉中苦澀至極。
成親?你做夢。
是不是做夢,奴家自是清楚的很,這孔翎的價值,公子還是掂量掂量吧!
你急於求成,隻會適得其反,旁門左道,不亞於竭澤而漁,你就不怕將來後悔?
哼,我可不在乎這些!
你……
公子,奴家不急,奴家可以給公子時間考慮,至於這孔翎,奴家可不能保證何時用它了!
你究竟是什麼妖?
這個嘛……時機合適了,奴家自會告訴公子!
……也罷,你先讓他恢複人形,你說的,我,會考慮。
那好,客棧後草坡盡頭,越盧山澤涼洞,奴家在此候著公子~
涼玉,越盧山,澤涼洞。這三個詞彙就此深深刻入即墨的心裏。
即墨給言聿熬了些滋補的藥,一天下來,言聿氣色明顯好了些,隻是還沒醒。
夜色再次降臨,即墨吩咐客棧的小二多多關照一下言聿,打理妥當後,便動身去了後山。
玄衣如墨,深沉有如夜色,冷風淒淒,竟是將這一方碩大的天地吹得逼仄無比,空氣裏滿是壓抑,一如即墨此時的心情。
越盧山,澤涼洞,轉眼就到。
即墨於洞口處站定,細細看了看周遭的事物。洞口處漆黑一片,看不到裏麵,外圍亂草叢生,雜石遍布。寒風嗚咽,聲音卻像是從洞裏麵傳來,洞穴猶如暗夜裏張著血盆大口的凶獸,蠢蠢欲動,引誘著獵物的上鉤。
即墨眯了眯眼,舉步踏入。
洞裏安靜至極,落腳聲清晰無比,前方有詭異的亮光,不斷變換著方向,即墨耐著性子方走數步,轉了個彎,聽得水聲斷斷續續傳來。
倒是個會享受的妖。
再走數步,亮光越發強烈,視線便也越發清晰,即墨忽見一方大池子,池壁由各色岩石堆砌而成,中央遊魚悠悠,上首一泓清泉源源不斷地注入,那清亮的水聲正是由此而來。即墨仔細看了看水池,沒見著水流出口,可這池子偏生不見滿。
想來,這景象是妖術所化。
思及此,即墨不屑多看一眼,繼續向前。
中途遇到不少岔路口,即墨做出抉擇卻是輕而易舉,因為那持續的亮光一直在指引著他,指引著他步步深入。
即墨明白,那隻妖,是曉得他來了的。
“公子果然信守承諾!”剛又轉個彎,熟悉的嬌媚之音傳入耳朵。
即墨意識到自己已經深入腹地了,果然,下一瞬,那襲青色闖入眼簾。
涼玉坐在正室中央的石座上,坐姿極為不雅,手裏玩弄著那株孔翎,舉手投足,媚骨天成。
這一幕,令即墨沉了雙眸。
青衣,與他的阿聿才是絕配,阿聿能將青衣穿的纖塵不染,倜儻風流,如同青山遠黛,可如今,麵前這個同樣身著青衣的妖物,可恥地褻瀆了青衣。
掩去眸底暗湧,即墨從容入座。
涼玉收起孔翎,又是一張笑意盈盈的假麵。
“公子覺得我這府邸如何?”
“尚可。”即墨自斟一杯茶,卻是未喝,“就是大了些。”
“嗬嗬……公子這話說的,奴家還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呢!”
“你覺著是什麼,便是什麼。”
“那奴家就權當公子之言是讚美之詞了!”涼玉見即墨倒了茶,不動聲色的動動手指,“這茶~可是上好的龍井,奴家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可惜奴家不懂茶,喝茶不過是附庸風雅,公子不妨品品,給奴家個評價聽聽如何?”
即墨輕輕一笑,玉手轉轉茶杯,似乎沒聽見女子的話。
“有一點,我很好奇。”
“哦?什麼?”涼玉問。
“你這洞裏,緣何一直這麼亮。”即墨不緊不慢地道出這個事實。
涼玉得意一笑:“公子莫忘,奴家是妖!”
“當然沒忘,怎敢忘?”不過是借此岔開話題而已。
“公子當真……不介意麼?”
即墨笑容不變:“在他恢複之前,我不想走開。”
“公子的意思……”涼玉有些迷惑了,麵前這人,總是答非所問的,讓她疲於應付。
“他如今的情況想必你也清楚,身旁離不開人,我選擇夜裏來此處,也是緣於此種原因。”即墨索性攤開來講,畢竟這些,她都知道,沒有隱瞞的必要。
“是麼……”涼玉依舊笑著,隻是神色暗了暗。
“再等等。”
即墨坐在床邊,守著言聿,一夜未眠。
躺著的人,眉宇鎖出一個川字,唇線緊抿,睡的極為不踏實。
“詩詩……”
即墨握住言聿依舊冰涼的手,試圖讓他心安:“我在。”
“翎……孔翎……”言聿依舊閉著眼睛,唇縫裏艱難擠出來的隻有這幾個字。
即墨無奈一歎,將手緊了緊。
翎是他身上斷下來的,還是極為珍貴的連心翎,既然連心,那它居於何處,周圍是什麼樣的氣息什麼樣的環境,想必他一清二楚。
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他才如此不安?
即墨輕輕給言聿掖了掖被角:“你放心,我一定將它拿回來。”
一定,不讓你白白落血。
之後,言聿在即墨的悉心照料下偶爾會醒來,然而每次都是夜裏,即墨大多靠在床頭休息,衣不解帶的,言聿看得出他臉色的疲憊,於是隻淺淺地看幾眼,複又沉沉睡去。
他不舍得打擾他,不舍得到連交疊在一起的手都不敢緊一緊。
隻是這些,即墨渾然不知。
在即墨的意識裏,言聿一直沒有醒來。
即墨擔憂是孔翎的緣故,言聿才會如此昏沉,遂覺再如此拖下去,言聿的狀況恐會惡化,思索再三,即墨決定於今夜再訪越盧山。
這種被人拿住軟肋的感覺,委實不好受。偏生,自己是人,對手是妖。
又是一個明月高懸的夜晚。即墨來過一次,憑著不錯的記憶力,熟門熟路地抵達目的地。
見著了人,即墨平靜地看著那張千年不變的笑臉。
“我答應你。”
涼玉笑容瞬間加深,連耳邊的發飾都染了笑意,一下一下地蕩。
“公子可要言出必行啊!”
“自然。”
“那我們何時拜天地啊?”涼玉興奮至極,聲音因為過度激動,有些顫抖。
“這事急不得,你是妖,興許不懂,凡人娶妻,是要過三媒六聘的……你大概不在意這些。”
“唔,確實不在意呢~奴家隻想早日與公子琴瑟和鳴!”
“媒聘即使不管,可擇黃道良辰,也是大事一樁。”
日子選的好選的對,才更有可能相處融洽,天長地久。
“這……奴家曉得了,全依公子的意思吧!”
“容我回去後好好想想,這事,真的急不來。”
“公子……不嫌棄奴家是妖麼?”這個問題不久前她剛問過他是否介意,可惜沒得到答案。
“他也是妖。”
涼玉滿意的笑了。
即墨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轉身離開。
為妖為人,我不介意,我介意的是,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