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眉間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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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她……是一個抱著嬰孩的婦人,呃,乞丐,看樣子好像餓了很久了……”侍衛猶猶豫豫地斟酌著答。
聞言,南兮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
季未嵐坐著沒動,臉色緩和開來。
“把車中所帶的幹糧,分給她和孩子一些,另外,多給她些銀兩。”
“是。”
南兮撩起車簾,看見那位衣著襤褸,頭發淩亂的婦人跪在道中央,渾濁的眼神中滿是乞求渴望,待至接過侍衛給的施舍,忙不迭地把孩子放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口中嗚嗚著什麼,表達著她的旁人難以聽懂的感激。
原來是個啞巴。
季未嵐也意識到了這點,想了想又喚過侍衛:“把她帶回府中吧,安排個她力所能及的活計。”
“是。”
南兮聽罷,垂眸,掩去眼底淺的不能再淺的笑意。
接下來一路無事,到達京城右相府已是三日之後。
季未嵐將府中唯一一座潭中閣樓瀟湘樓,送給了南兮居住,依她的意思,隻留了兩個伶俐的下人侍候,規定無事任何人不得打擾,最重要的是,不限製她的自由。
季未嵐自打回府後似乎特別忙,開始時還會每日同她對弈,聽她唱曲,在那些吟詩作畫的時光裏,南兮倒也覺得過得可以,但漸漸的,季未嵐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如今,已經有七日不曾來過了。
驀然到了一個新環境,許多東西都得慢慢適應,無論是景,物,抑或是人,一旦從一開始養成了習慣,有朝一日它突然缺了時,多少都會讓人覺得不自在。
而如今缺了的那個他,就是南兮的不自在。
又是春風和煦的一天,南兮閑來無事,去後花園走了一遭,這一走,便將府中的近況聽得了七七八八。
右相深居宮中,已經多日不曾回府,朝中局勢動蕩,兩相素來不和,如今兩黨正鬧得不可開交,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季未嵐是右丞相的大少爺,右相不在,而小少爺幼年早夭,他便接管了丞相府大大小小的瑣碎事物,忙的焦頭爛額,每日衣不解帶。
南兮突然地想起一個人來,蕭玥,左相獨子。
他的突然消失,可也是這個原因?
走著走著,竟無意來了書房,南兮猶豫片刻,走上前去推開了門。
季未嵐聽得開門聲,抓起手邊的一把冊子便砸了過去:“不是說過沒事別來打擾我嗎?!”
南兮對迎麵飛來的東西微微一驚,急忙側身,冊子啪的一聲打在了門框上。
那邊,季未嵐正閉眼揉著太陽穴,不曾朝門口看來一眼。
南兮撿起腳邊的冊子,抬步走了過去。
“何故發這麼大的火?”
季未嵐動作倏地僵住,睜開眼便看到案前那一抹熟悉又久違的紅色。
“南……南兮……”你怎麼來了?
南兮慢條斯理地將冊子放好,這才迎上他的目光,一看便覺得,季未嵐眼瞼處的青黑濃重的刺眼。
“你有幾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季未嵐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快得他來不及捕捉便已無蹤。
“唔……十日,不多。”季未嵐思索片刻,答。
“那多少才算多?”南兮的語氣突然沉了下來。
“……”
“若你信得過我,便將這些東西交給我罷,今夜……你好好休息。”
季未嵐扶案而起,似受寵若驚:“南兮……你可是在關心我?”
南兮抱著冊子轉身,走至門口才道:“丞相府危在旦夕,若你都不愛惜自己,丞相府該怎麼辦?”
她說丞相府危在旦夕半點不假,右相已有一個多月不曾回來,深居宮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傳回,如若不是左相背後牽製,那便是那位天子……若果真是皇帝的意思,他若是想銷減右相一黨的勢力,這遠比同左相之間的爭鬥可怕,左相,不過是他達到目的的一個台階而已。
“詩詩,要不我們明天去拜訪一下右相府?”
“怎麼,你想她了?”
“……嗯,”言聿撫著孔羽扇的絨毛道,“想她的聲音。”
即墨剛剛想變黑的臉色在這一瞬間,歸於平靜。
“遲早會去的,但不是現在。”
“……”
“你對南兮可起過疑心?”
“疑心?詩詩,我怎麼覺著你話裏有話?”
“世人看來,她無欲無求,如同霜花冷月,而我看來……”即墨說到這裏輕輕搖了搖頭。
言聿也沉默了,不過沒多久便再次大笑起來:“詩詩,在我眼裏,她不是一個冷的人,隻是對人疏離,她身上沒有琉月那種逼人的寒氣,她似乎對一切都淡漠,包括生死,我也不管她求什麼不求什麼,在我眼中,她隻是一個戲子!”
一個,與你相像的戲子。
一個不苟言笑,但並不是不言笑的戲子。
今夜,季未嵐一夜無夢,睡得極好。
吃過早飯他便去了瀟湘樓,令他訝異的是,南兮伏案核對賬冊,也一夜不曾合眼。
南兮見季未嵐定在那裏,眼中的愧色一覽無餘,終是站起來道:“在你府中,我總不能一直做個閑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該做點什麼來回報你。
季未嵐平複下心緒,走上前去隨手翻了幾本冊子,眸中驚異更甚。
她能做到這個地步,他自愧弗如。
隻是,她長居梳樓,這些理財對賬的能力她是如何學來的?
“今日,應該可以處理完。”南兮如是道。
季未嵐埋下疑問,點點頭:“剩下的我來,你先去休息休息。”
“也好。”
南兮果真回裏屋睡了,季未嵐在正廳坐了一整日,黃昏時才抱著處理完畢的所有冊子回了書房,走時步履輕快,心情極好。
後來的幾日,季未嵐同南兮又回到了剛回府的那段愜意時光,越發熟稔後,南兮在季未嵐的麵前的話也漸漸多了。
“你怎麼到了梳樓那種風月之地?”
“自小無父,七歲喪母,母親曾是名動天下的戲子,她一生都活在戲裏,她走後,我便賣藝為生,幾經輾轉,最後留在了梳樓。”
“那你為何喜穿男裝?”
“習慣,方便。”
這點季未嵐深信不疑,南兮的一切服飾都看著簡單,也從不見她挽發,一頭青絲隻在頸後用一條紅色發帶固定,然而每日素麵朝天的她,依舊美得遙不可及。
“我除了見你穿紅衣,還不曾見過其他顏色的衣服。”
“這是我母親最喜愛的顏色。”
她喜愛,我亦一樣。
傳言左相獨子蕭玥不學無術,終日不離酒色,未弱冠時風流債便欠了一屁股,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左丞護短,加之蕭玥還不曾魚肉百姓,倒也無人管製他,任其自在逍遙。
南兮自打入府以來,便有每日傍晚獨自出去散心的習慣,一來熟悉京城,而來理理局勢。季未嵐覺得無甚不好,欣然準許。
這日傍晚,南兮像往常一樣獨自出府,哪知直到月上柳梢頭,人還沒有回來,季未嵐擔憂南兮安危,派人去尋,這一尋卻得知南兮被左相獨子蕭玥當眾帶走,至今不見人從府裏出來。
季未嵐又氣又急,差一點沒按捺住衝動去左相府要人,突然想到自己背後還有個右相府,這才冷靜。
可那蕭玥……酒色之徒!季未嵐越想越是不安,如今已是孤月西斜,待至月落,這一夜便這樣過去了,南兮她……
“來人,隨本少爺去左相府!”
話音剛落,言聿來了。還是不見人通傳,直接邁進大廳的。
“深夜造訪,還望季兄莫怪。”言聿笑得像一朵花一樣,絲毫不將自己當外人。
“言兄可是有何要事?”季未嵐壓下詫異問道。
“算是一樁要事,”言聿搖著手裏的羽扇,姿態相當慵懶愜意,“來看著季兄,所謂關心則亂,怕季兄衝動過火得連丞相府都扔了。”
“……言兄莫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季未嵐斂眸,抬手揮退下人。
言聿笑得更甚:“佳人有難,言某願盡綿薄之力。”
季未嵐猛地握緊袖中拳頭,強裝鎮定地問:“如何盡力?”
南兮是他和言聿一同遇上的人,從那初見以後,言聿便時不時地出現,看似巧合,實際上又不是那麼“巧合”,若說言聿對南兮沒有那種情愫,他多少不太相信。季未嵐莫名恍惚——眼前人究竟是敵是友。
言聿不著痕跡地瞥了季未嵐一眼,便將他的心思猜中了七七八八。
我來看著你,就是盡力。
可這句話言聿終是沒說出來。
“季兄莫要誤會,在下算出季兄近來有不順之事,這才冒昧前來,隻是將季兄當朋友,也希望季兄能如願抱得美人歸,隻願到季兄大喜之時,不要忘了請我喝杯喜酒!”
言聿說的一臉真誠,季未嵐剛剛升起的那一點歪心思,立馬被他的三言兩語衝淡大半兒,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之心了。
作者閑話:
最近事情太多,更新不守時,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