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眉間雪(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0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一次相救,確實讓南兮與季未嵐的心近了不少,自打初次亮相後,南兮再未登台唱過曲,即便如此,梳樓每日裏依然熱火朝天。世人皆知,近日南兮隻為一人私下唱過,可能今後都隻為一人唱了,這人,便是右相國的大少爺,季未嵐。
    中間有何淵源,世人不知,也隻能自加揣測,更有有心的說書人將其東編西扯添油加醋地說成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來。
    南兮對此不置可否,或者說,根本不以為意,她隻記得,從那晚過後,那位揚言還會再來的蕭公子,再沒來過。
    今夜,季未嵐再訪梳樓。
    同南兮閑談許久過後,季未嵐道出此行真正目的:“不日我便回京,你可願同我一道?”
    南兮沏茶的手一頓:“季公子莫不是在說笑?”
    “當然不是,我給你贖身,你跟我走……如何?”
    “……恕南兮不願。”
    回複的語氣堅定無比,沒有絲毫挽回的餘地。
    “給我一個理由。”
    “居於深府,還不如這梳樓自由。”
    “僅僅如此?”
    “……是。”
    “若我能給得起呢?”
    南兮沉默不言。
    季未嵐似有似無地苦笑一聲:“罷了,三日後,城外十裏長亭,為我餞別。”
    “好。”
    “詩詩,你又在想什麼?”言聿看著即墨盯著茶杯出神,忍不住伸出爪子在他麵前晃悠。
    即墨轉了轉手裏的茶杯,一臉的若有所思:“季未嵐為何要突然回京。”
    “……詩詩,你關心這個幹嘛?”
    即墨抬眸看了他一眼,極淡的目光,可言聿偏偏感受到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來,無語撇撇嘴道:“可有眉目?”
    即墨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該是黨派之爭。”
    “……”
    “右丞相這次,未必能全身而退。”
    “……”
    “事態緊急,他卻忤逆他父親之命,三日之後動身,個中緣由,”即墨說到這裏突然停下,看向言聿,“你該比我更清楚。”
    言聿實在不想說什麼了,對於人類之間的爾虞我詐滿心算計,他是煩之又煩,所以大多時候,他是能避則避,哪怕是連這個話題都不想討論。
    餘下的三日,言聿有事沒事就泡在梳樓裏,靠著自己那張魅惑眾生的妖顏倒也贏得不少女子芳心暗許,在花叢裏稍稍逗留片刻,言聿便指名道姓就找南兮,花娘們的心碎了一地,老鴇梳姨左右為難了好久。
    後來,言聿還是靠著和季未嵐那點淡得不能再淡的交情,如願以償地見著了人。更甚得知,這三日,季未嵐都在梳樓裏。
    倒也是個重情的,言聿默默品評。
    身形偏高的南兮依舊著男裝,言聿卻覺得無甚違和,順眼至極。
    聊著聊著,一來二去,言聿便知道了那處十裏長亭。
    正值初夏,長亭的晨風像那位紅裝人的眼神,偏冷。
    季未嵐早早擺好了酒宴,一襲錦衣映在晨光裏,遠遠看去,滿是柔和的光暈。
    “嘚嘚……”馬蹄聲愈來愈近,那襲紅色也越來越清晰,季未嵐看著看著,便彎了眼角。
    “可晚了?”南兮拴好馬後,進亭便問。
    季未嵐搖頭,擺出一個坐的手勢。
    她依舊一襲熟悉的男裝,戴著無紗鬥笠,一頭墨發簡單地綁在發後,利落至極。
    不遠處一棵蔥鬱的大樹上,即墨靠著一根粗壯的樹幹,靜靜觀望底下的動靜,另邊廂,言聿抱頭假寐,嘴裏還叼片樹葉,正百無聊賴地晃動著垂下的一條腿。
    在他的潛意識裏,送別都是煽情的,不看也罷。
    即墨握著笛子,自始至終都一個姿勢,深邃的目光一直黏在南兮的臉上,奈何殘夜未退,他隻能從那張臉上看到深深的疲憊。
    也是,星夜縱馬十裏,於南兮的體質而言,是有些吃不消的。
    果不其然,三杯酒下肚,南兮就暈了。
    言聿這時也看了過去,剛好看見南兮趴下的瞬間,一臉驚異,看著季未嵐的眼神裏有掩不住的鄙夷。
    道貌岸然的家夥,人家不願跟你走,你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真是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即墨對他的反應頗感無力:“他沒有下藥。”
    言聿聞言斂了斂目光:“詩詩,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若從頭看到尾,你也知道。”
    “……”
    言聿正想著再說點什麼,驀然驚覺那邊的長亭處,已是人走茶涼。
    “呀,詩詩,他們人呢,什麼時候沒的?”
    即墨翻身下樹後,才慢條斯理地答:“你和我說話的時候。”
    “你忽悠我……”他們哪能這麼快!
    “馬車在另一邊,他們還沒走。”
    “……”你果然忽悠我。
    言聿隨即墨跟過去後,又是重重一驚。他親眼所見,季未嵐將南兮抱上了馬車。
    車外若幹隨從騎著馬,他的貼身侍衛充當車夫,就這樣踩著朝霞,也踩著即墨和言聿的視線,絕塵而去。
    “走吧。”即墨收回目光淡淡道。
    “去哪?”言聿有點頹廢,像是至寶被人搶了一樣,難受。
    “梳樓。”
    “南兮都走了還去梳樓做什麼?”
    “贖身。”
    “……”
    “你難道不想看接下來的故事?”
    “想啊,怎麼能不想?”言聿一掃落寞,眼底隱隱冒光,“詩詩,你老實交代,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即墨淡淡斜了他一眼,不作回答,隻在眼底流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不答,隻是因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即便把握有九成之高,他也不會說。
    出來梳樓,已經臨近黃昏,街市上依然熱鬧非凡,即墨很清楚,不出一日,南兮姑娘突然離去的消息定能席卷整座檀州城。
    想來,從南兮姑娘出現,再到如今的離開,還不足半月,那被人傳為神話的南兮,就像曇花一樣,綻放地猝不及防,落幕得無聲無息。
    一青一玄雙色身影,莫名消失在街頭的夕陽餘暉中,街角的一個乞丐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他明明見到兩個俊逸不凡的公子走過來,剛想上去討些銅板來,那兩人怎的就無端消失了呢?
    呼呼的風聲充斥耳畔,即墨穩穩地立在飛翔的孔雀背上,正凝神靜氣地尋找下首那輛有過一麵之緣的馬車。
    夜幕已至,想來那季未嵐多多少少會顧及南兮,不會連夜趕路。
    “到了,前方同城,悅陽客棧。”
    悅陽客棧是入得同城後最近最大的客棧,不少南來北往的旅人商人布衣乃至達官顯貴,但凡進得城來,不作思索,就知悅陽客棧是個不二去處。
    言聿聞言,帶即墨在人煙稀少的地方落了腳,竟是先季未嵐一步入住悅陽客棧。
    掌櫃的見二人麵相不凡,舉手投足間自成風雅,不顧眾人異樣的目光,低頭哈腰親自將二人引到樓上最雅致的客房。
    即墨進屋便不再露麵,隻有言聿,一直在屋外走廊上晃悠,存心與後來上樓來的季未嵐打了個照麵。
    季未嵐還抱著南兮,實在沒有料到在這裏也能遇見這個點頭之交,臉色異樣了半天,隻道出一個“巧”字。
    言聿笑得甚是自然,走到季未嵐跟前拍拍他的肩頭,又瞥了懷裏南兮一眼:“季兄豔福不淺啊!”
    季未嵐有些僵硬地扯唇笑道:“哪裏,這隻是個意外,舟車勞頓,恕季某失禮,先行一步。”
    一句話,匆匆道別,言聿識趣地沒有攔人。
    回到屋裏,言聿見即墨沒有睡覺,而在潑墨繪丹青,便忍不住上前問道:“詩詩,你覺得南兮姑娘的聲音好聽嗎?”
    即墨執筆的手一頓:“沒聽過。”
    “……”
    “你如此念著她,怎不將她直接搶來?憑你一千多年的道行,簡直易如反掌。”
    “……美人如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言聿嬉皮笑臉道,“再者,我留意她,不過是喜歡她的聲音而已,最重要的是,詩詩,她與你,相像。”
    都是不苟言笑的性情,但不等於不言笑。
    即墨沒有說話。
    南兮醒來時,是在次日的馬車上。
    同在車裏的季未嵐看著醒來的南兮,心裏突然泛起一陣無力感。
    她還是那麼平靜,無悲無喜。十裏風塵的疲憊,再加上不勝酒力,令她睡了一天一夜,在這期間,他已經想好了一千種解釋,然這一切,都在她醒來後似認命般的神情裏,化為塵埃。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南兮坐起來看看窗外:“後麵的馬車裏是誰?”
    季未嵐聞聲抬頭,驀然想起今早臨行前同言聿的一番談話來。言聿攜友人也去京城,問他是否方便給他們帶個路,畢竟有些交情,他便同意與他們一道。
    “是言聿言公子。”
    “……我記得他。”南兮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可為我贖身了?”
    季未嵐頓了片刻,帶著疑問答:“我遣人去時,梳姨說已經有人為你贖身了,那個人,梳姨不便透露。”
    南兮聞言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突然,“籲”一聲,馬車一個趔趄,驚的二人險些傾倒。
    “怎麼回事?”季未嵐坐直,臉色不好地問向車外。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