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魂未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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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長黎自是注意到了這道如同審視的目光,笑的有些無奈:“諸位勿要多想,吾師入冥及轉世,皆在長黎上任之前。”故而,師尊的離世與我無半點關係。
其實多想的,就即墨一個,不知為何,即墨就是覺得麵前這人,不,這鬼有點怪,可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相裏蘇本來也沒往這方麵想,經即墨一提,鬱長黎再這麼一解釋,他倒沒想去深究,畢竟師尊早已過期頤之年,多半是壽終正寢了。
“還有一事,想必師兄已經知道了,吟兒她……也在冥界。”
相裏蘇點點頭:“確實知道。”
言聿心底一笑,覺得鬱長黎說話頗懂技巧,說在冥界總比說不在人世來的好聽。
“這次來……其實就是為了吟兒,或者說為了吟兒一手打出來的太平江山,”相裏蘇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長黎,若我想借你的望塵樓一用,可否行個方便?”
他問的小心翼翼,鬱長黎聽罷,不做猶豫:“下屬已經與我說了,師兄既然需要,長黎豈有不借之理?”
“那便多謝師弟!”
“師兄可要見見吟兒?”
“自是要見的,等事情辦完,不急於這一時。”
“說來奇怪,望塵樓……長黎看不到師兄的經曆。”之前他不止一次地想要看看他師兄過得如何,可是望塵樓從來沒有顯現過有關相裏蘇的任何事,“包括生死簿上,也從來沒有師兄的名字……師兄,可是那藥的緣故?”
相裏蘇笑笑:“位居冥王你且不知,何況我尚為一介凡人?”
鬱長黎點點頭,接著目光再次轉到二人身上,“二位公子可是要一道登樓?”
即墨說是,一個字,因為極為簡短所以聽不出來語氣,鬱長黎頓了頓,眸光掃過即墨的臉,繼續道:“這位公子的身體恐怕會受不住,罷了,容我去將那裏的陰氣收一收。”
“有勞。”
直到鬱長黎又飄出去,言聿才默默從即墨背後挪回爪子,自打進入這間屋子,他就一直在給即墨度靈氣,自認是為對那“護”字承諾的踐行。
鬱長黎回來時,大手一揮直接就把三人送到了望塵樓頂層,同時將駕馭此樓的能力暫時賦予相裏蘇。
高樓頂層的四麵空空蕩蕩,連扶欄都沒有,放眼望去盡是濃濃翻滾黑霧,唯有周邊四根黑漆漆的柱子可以看清輪廓,中間一張石桌,幾張石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陰風穿堂而過,隻是給人的感覺不再那麼冷戾刺骨,相比下麵,這高處倒安靜許多。
“事務纏身,恕長黎失陪。”鬱長黎麵帶歉意,與相裏蘇點頭示意後,便隱去了。
三人在桌邊坐定,相裏蘇率先開口:“思書認為應從哪裏看起?”
即墨不假思索地道:“從她遇上北辰開始。”
相裏蘇點點頭,朝一麵空牆抬手一揮,揮出一道畫幕來,幕上有景,栩栩如生。
入目是連綿起伏的青山,淩峰直指雲霄,氣勢磅礴,白雲深鎖,峰上有峰,山間不斷有如注泉流汩汩而下。
“這便是雁蘇山。”相裏蘇道,眸光變得愈發柔和。
言聿在一旁看得極為認真,心道這雁蘇的氣派果然不輸臭紅毛的至究穀!
畫麵一轉,轉到山門口,一位白衣公子背著包袱和劍,從山中出來,步履不停,似乎正要要下山。
身後陡然出現一抹桃紅,蹦蹦跳跳地跟了上來:“二師兄等等我!”
“吟兒?”鬱長黎訝異不已,“你……”
“師兄不是要下山嘛,真巧,吟兒也是!既是要下山曆練,一個人多沒有意思,不如和吟兒一起?”杏眸眨啊眨,模樣古靈精怪。
鬱長黎審視她半晌,忽然道:“你騙師父了吧?”
“……”笑容瞬間凝固。
“師父真的允你下山,還是……你偷偷跑出來的?”鬱長黎看著她,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
“……哎呀~吟兒已經給師父留書信了,師兄你再不帶著我走,師父發現了吟兒就慘了……今天可是吟兒的生辰,拒絕我師兄你忍心麼……”說到最後,吸吸鼻子,泫然欲泣。
鬱長黎:“……”
薑吟扯著他的袖口,模樣很是委屈。
鬱長黎看著她的眸子,不行兩個字怎麼都開不了口,百般無奈之下,攜了她一道。
弗一來到鬧市,薑吟便如掙脫桎梏的小鳥,到處亂竄,鬱長黎使盡渾身解數,奈何留她不住,這樣活潑的她,他除了寵著溺著別無他法。
“真是個灑脫的姑娘!”言聿忍俊不禁,相裏蘇回道:“吟兒的性情確實很好。”
即墨什麼也沒說,專注地看著畫幕,眉頭微蹙。
不過回眸錯落間,鬱長黎與薑吟便在川流不息的人海裏走散。
綠水渢渢,蟲鳴鳥啼,無人之境。
夕陽沉落之際,碎著金光的湖麵上映照出一張清秀的容顏,朱唇輕輕挽起,霎時驚退了一串魚兒。
少女無言,捧起水拭麵。隻是再睜開眼時,美眸裏的驚異一覽無餘。
水味不純,水色不淨。
出於好奇,少女沿著河岸逆走,終在不遠的岸上發現一個人,一個不知生或死的人。
血色染透一方湖水,連周圍的卵石也不見顏色。
他一身玄衣,躺在妖嬈綻放的“彼岸”裏,如同一隻沉寂的黑蝶,演繹著殘酷的美麗。
這樣一幅畫麵出現薑吟麵前,薑吟怎麼都邁不出步子,唯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待到探得他的鼻息,薑吟臉上居然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隨後,還鬼使神差地大發慈悲。
就在那岸邊,薑吟找來幹柴生火,撕下裙袂替他拭去臉上的血跡,一時忙著竟也忘記了自己的師兄,憑著自己尚不算精的醫術,硬是醫好了這個奄奄一息的人。
處理完後,薑吟躺在一旁疲憊地睡去。
殘夜未退,紅日已出。
薑吟睜開眼睛,下意識去看昨晚守了大半夜的“將死人”。
一眼,驚豔。
一眼,淪陷。
薑吟不曾料到這人容顏如此清俊,如同畫出來的一般。
奈何昨晚夜色太濃,火光太暗,她並未發覺她救下的是竟是一抹“絕色”。
正當薑吟神遊天外之際,一道清冷又略帶虛弱的聲線生生將她的思緒扯回。
“在下北辰。”
北肆閣。
“如今天下三分,雲央,南蠻,北狄,三個國度中屬雲央實力最強,一百多年以來一直居三國之首……”
北辰指著地圖一字一句地講給薑吟,也不在意她是否感興趣。
薑吟捧著臉,未等北辰敘述完畢,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當下打斷他:
“那日你為何會受傷?”
薑吟隨口一言,室內氣壓霎時降到冰點。
北辰沉默片刻後才幽幽開口:
“我是雲央二皇子。”
一句話,足以令她明白,皇家的事,哪是隻言片語可以說得清。
“是大皇子做的麼?”
北辰沒有回答,眸色晦暗。
夜色深沉,繁星滿綴。
這是薑吟的無眠之夜。
扶桑,雲央太子,母妃為當朝皇後徐氏。從小備受寵愛能文能武的扶桑,是雲央下任君主的不二人選,唯一的弟弟北辰無權無勢,自小處處受排擠,母妃出身卑微又紅顏薄命,向來遭人嫌棄的北辰於他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然饒是如此,冠著“仁義”之名的扶桑也要對他趕盡殺絕。
薑吟私下四方打探,最終獲得這些信息。
單憑這段日子的相處,薑吟敢肯定,北辰是一個自尊心及好勝心極強的人,外人看他弱,在她看來,這隻是虛偽的表象,她篤定皇位他一定會爭。
“北辰,若你真的想要江山……我會幫你。”
至於為什麼想幫他,薑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初見時的驚豔,也可能是覺得他會是個有道明君,但更多的是遵循內心罷了,不需要理由。
“至於雁蘇,暫且……先不回去了吧。”
北肆閣是北辰的私人據點,北辰之所以肯帶陌卿回北肆閣,完全出於信任感激,畢竟那次,連他自己都以為人生即將慘淡畫結。
薑吟的性情的確很容易讓人親近且不設防,一個月以來的相處,北辰早已完全信任她,他更知她是一個心思聰慧的女子,於他而言亦師亦友,因為她不止一次替他完美解決棘手之事,他更清楚,薑吟定能助他成功奪嫡,所以他想留住她。
黃昏時節,北辰於北肆閣□□中撫琴,桐木九弦琴特有的曲調到底惹來了薑吟。
“你奏的是什麼曲子?”薑吟好奇地問,瞿黑的眼眸裏閃爍著點點亮光。
北辰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曲名《玉塘秋》。”
“玉塘…是何意?”
“是一個極美的地方。”
“有多美?比大草原還美麼?”
“大草原?”
“對,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啊,真想體驗一把在草原上信馬由韁的感覺…”薑吟靈動的眸子撲閃撲閃,北辰卻看到了滿滿的憧憬。
“你帶我去看看可好?”薑吟脫口而出。
北辰笑了,轉過頭看著笑的燦若桃花的薑吟,一字一句地答道:“薑吟,有朝一日你青絲高挽,有我帶你馬縱天下。”
話語落地有聲,宛如承諾。
薑吟卻是受了驚,凳子一歪,一個不留神人便摔了下來,北辰眼疾手快,一把拽過她拉到懷裏,而那把木凳從北辰薑吟所在的高台上墜下,粉身碎骨。
陌薑吟心有餘悸,躺在北辰懷裏愣了半晌。
”現在,我也救了你一命,我們算不算扯平了?”北辰壓低了聲音,薑吟卻聽出幾絲狡黠的意味。
“這算哪門子扯平?”薑吟一吐舌頭,隨即掙脫北辰的懷抱,仰著小臉趾高氣揚地回了屋。
北辰眼底的笑意蔓延到嘴角,一點一點擴大。
“你教我彈琴吧!”薑吟滿懷誌氣地在北辰的九弦琴旁坐了下來,抬手便胡亂地撥了兩下,琴弦逸出的聲響不成曲調。
北辰看她鬥誌昂揚,成竹在胸,笑了笑:
“坐在旁邊,要我如何教?”話落不等薑吟回答,一把將她拉過來,令她端坐於琴前,亦同端坐在自己的懷裏。
平靜地忽視她一瞬的僵硬,北辰雙手自然地覆上薑吟的手,就以這樣他認為很自然的方式,開始教她彈琴。
《玉塘秋》的調子,以極其和諧的旋律蕩漾在空中,留下持久的清潤和悠遠。
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各種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喧鬧之下,穿著低調的北辰攜薑吟進了帝都最有名的福湘樓。
薑吟仔細地分析了近日來的形勢,扶桑安插的眼線越來越多,北辰府中的替身也難以繼續掩人耳目,正欲談及朝中的黨派紛爭,薑吟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神色一變,二話不說拉上北辰就跳窗走人,隻留下一錠銀子陪著一桌子來不及品嚐的熱菜。
薑吟幾乎是逃回了北肆閣,在她剛離開之際,一襲白衣的鬱長黎嘭的一聲,一掌劈開了雅間的門。
作者閑話:
不好意思大家,前兩天有事耽擱了,今天通通都補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