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回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6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當那一對“夫婦”來到孤兒院領養孩子,當他們看到孤僻冷傲的蕪眼中迸射的掩不住的驚豔讚歎,蕪知道,另一個人生即將開始。
果然,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孩子,而是為了可以成為工具的孩子。他們帶了一大批各處找來的孩子,一起關在一個小小的黑屋裏,開始進行非人的訓練。訓練的第一個步驟,是無情。那麼多的孩子,每天隻供應一頓飯,而且數量少的可憐,也就是說,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和那些朝夕相對的孩子爭搶,為一口飯將昨天還相互鼓勵的夥伴推到牆角,眼睜睜看著曾經天真驚恐的眼神變得灰敗直至死亡,然後重複昨天的故事,習慣無人道的生活。
最終選出的孩子,不足先前的百分之一,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了對死亡的蔑視——不論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那種痛楚,一直延續,直至自己的生命終結。
以後的訓練相對最初的心理折磨正常了許多,但是身體卻日複一日檢驗著它的極限。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忍受,不到十歲的孩子,剛剛從一輪磨難中幸免,卻始終逃不掉悲慘的結局。很多人倒下了,很多人拚命不幹了,用不了多久,他們的身影便會從隊伍中消失,仿佛從來不曾出現。
有時太累了,蕪就想,放棄吧,到底是為了什麼這樣堅持,活著,真的比死去好麼?但總有一個很漂亮的大哥哥對她說:“堅持到這裏卻選擇放棄,不如一開始便不要從第一輪篩選中勝出,既然有能力,就要持續。來到世界不由我們決定,但活下去卻是由我不由人。”然後摸摸她的頭然後說:“記住,我是One。”
One,那麼是所有孩子中最強的咯?——來到這裏,每個人原先的身份會被一筆抹殺,名字也不過隻是一個編號而已,僅僅從每次的測試排名得出。那個時候,蕪的排名是五十七,她想起了One溫柔的笑臉,於是想要努力。
蕪終歸是個聰慧異常的孩子,她努力了,然後成為Two,卻始終不能超越One,無論怎樣努力。於是蕪想,One或許是永遠不可超越的存在吧。
但One隻會摸她的頭,溫柔地對她笑,然後說:“蕪的話,再努力,一定可以超越我。”
蕪曾以為One是世上最溫暖最善良的人,但當她看到他將一起的同伴打得奄奄一息,鮮血奔湧卻依然笑得溫柔的時候,漸漸明白,能夠熬過那種苦難的人,怎麼可能善良,又或許,他是一個冷到骨子的人,甚至比自己更無情。但又怎樣了,隻有他會撫摸自己的發對自己笑,哪怕到最後蕪都想不通那笑是否和他殺人時的一樣。
和One在一起的時候,蕪學會了很多,比如微笑,比如假裝,比如將麵具融入骨血的生活。她感激One,是他成就了以後的自己。
蕪十二歲的時候要One帶自己出去玩,因為隻有One的話,組長才會允許。One笑了,像狐狸一樣狡猾,他說:“我幫你那你要拿什麼謝我。”說話的時候,眼中閃爍著曖昧的光。蕪聞言摟住他的脖子,讓他的腰身下彎,自己則踮起腳,來吻One滿含笑意的嘴角。
十二歲的年齡,不大不小,但足以讓蕪明白吻的含義。但在她心中,那更是一種儀式,一種宣布彼此所屬的印記。
那個吻極其短促,剛碰上便結束了。蕪對上One更加燦爛的笑臉問:“可以了?”One含笑點頭。
如果能夠預見,蕪寧願從來不曾有十二歲生日,從來沒有那麼短暫到窮盡一生的吻。
那天晚上,One帶蕪出去,玩得很開心。蕪從來沒有這樣放縱過,她高興得隻想尖叫。兩人行到一個僻靜處時One停下,“蕪,準備!”
語未畢,有道黑影撲來,蕪一記手刃將其打暈。畢竟是X組最具潛力的兩人,即使年少,也不可等閑看待。
但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帶著長刀,在夜色下越發猙獰。蕪的心一凜,作為殺手特別的意識立即起動,來不及躲閃,子彈破空穿入體內。One的笑容終於不再燦爛,他隨手搶過一把長刀,砍出一條血路背著蕪逃開。
血從傷口汩汩而出,蕪的意識漸漸模糊,槍林彈雨的聲音開始遠去,她努力貼近One的脊背去感受那裏的溫度,她總覺得,他們即將分離,永世不再相間的分離。
蒙朧中,似乎看到了One的臉,仍是那麼英俊,一臉笑容。他的唇動了動,仿佛在說什麼,但蕪再怎麼努力也聽不到。她上前抓他,手指穿過他的身體,他搖頭,表情那麼悲哀。但他還是笑,然後慢慢地,消散了。消散在她的手中,隻是空氣,充斥著四周。
醒來後,所有人都說One死了,蕪不言語,從One被抬入停屍房到被火化的時候,蕪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甚至哭泣。她隻是漠然的察看著那幾日的出勤情況以及所有人對外的聯係,然後找出一個人,一刀一刀劃開他的皮膚,直至他血流盡而死。
組長讚賞她不愧是One調教出來的,如此冷情。
蕪隻是轉身離開,任One俊逸的麵容化作漫天塵土。
沒有人知道,痛到及至便是不痛了。而且,蕪撫左胸,那裏已經空了,又怎會再痛?
後來蕪成為最優秀的組員,X最厲害的殺手,組長向大家宣布,蕪從此是新的One。
蕪隻是淡淡地掃了組長和一眾組員然後道:“我不是One。我的編號是——Two。”
One——從來,隻會是,那個人。也終於明白,那未聽清的話,竟會是“再見”——再也不見。
“伊晚,伊晚……”誰的聲音,在耳邊縈繞,不止不休;誰的手掌,攤上因噩夢而驚出冷汗的額頭,帶來一份清涼;又是誰的手,輕輕按住裸露的右腕細細看診,間或傳來一陣溫暖的觸感。
伊晚睜眼時看到兩個人,一個白衣,飄然若仙;一個黑衣,冷傲而目空一切。孽影坐得隔伊晚最近,看她轉醒才對不遠處的遲陌說:“陌,她醒了。看看還有什麼危險麼?”
遲陌自床尾走來,伊晚閉上眼,不去看那與記憶交融的臉,遲哥哥或是One,都是她今生無法言說的痛。她不敢睜眼,怕一切隻是幻影,魔法消失,剩下的隻能是再度失去的痛苦。那樣的感受,伊晚不想,也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睜眼。”有人說。聲音若空穀的流泉淙淙,清澈動聽。伊晚腦中的念頭轉了幾轉,終是歎了口氣,調節好心情,緩緩打開了眼簾。
不是夢,是真實的存在。但是,他們是真的走了,他——不是他們。
睜眼的刹那,看清了遲陌的臉,伊晚反而平靜下來,她淡淡地看向遲陌,再將目光投向一邊的孽影。
“沒事了。‘寒蟬’已退,影,你可以放心了。”遲陌起身,到一邊的茶幾斟茶自飲。
“陌,謝謝。”孽影真誠地說。然後望向伊晚仍略顯蒼白的臉,有些不自在的說,“伊晚,朝中有事,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暫且在陌這裏養傷吧,他可以帶為照料。”頓頓,似乎還想說什麼,終究隻是一句,“我走了。”
“恩。”伊晚微笑應答,孽影便匆匆離開了。
伊晚躺在床上暗自猜想朝中究竟何事讓孽影如此匆忙。對了,他離京數月,竟從未有人試圖逮捕他們,為什麼?應當是孽影當初的部署,執行者——應當是輕寒,那個隻見過一麵的年輕男子,卻因一雙清澈的眼而讓人格外記憶猶新。現在說來是輕寒已招架不住朝廷的盤問才讓孽影回去麼?也許吧,這麼多個月,也已經是極限了。
“連姑娘,連姑娘……”幾聲輕呼讓伊晚回了心神,看向一旁站立的遲陌。見她回神,遲陌才笑說:“連姑娘既醒,便去院中走走吧,戶外陽光正好,對身體有益。”
“好的,王爺。”伊晚點頭,唇角浮上溫柔的笑。不論他是誰,對著這張臉,她永遠無法冷漠。
在竹林的一片空地已擺好了一個小茶桌和兩方草席,雖簡單,卻正與景色相和,且顯得相得益彰。圓桌上是一壺正冒白汽的茶,淡淡的茶香在風的傳動下隱隱在鼻端閃現。
伊晚讚許地看了一眼遲陌的背影,後者則做出了躬身請伊晚入席的樣子,伊晚也不推辭,便坐了下來。
細品茶盞裏鵝黃淡雅的香茗,兩人都未言語,偶聽風吹竹林,見疏影婆娑,一種向往已久的閑適安寧充滿了伊晚的心,她閉上眼,用整顆心去感受自然的律動。
遲陌在一旁暗暗觀察伊晚,見她一副享受欣喜的模樣,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朝堂之上的人,皇族中的子女,太多的尊貴身份壓在遲陌身上,隻因他有一個曾威震四方的將軍淩遲做父親,曾有一個深得皇寵的公主離憂做母親,於是他的出生便顯得那樣不一般,絲毫不輸皇子的尊榮。卻也是這般殊榮,讓他身在一個看不到的旋渦,它的中心便是皇權。曾有很多人,很多女子想要結識他,但他們所在意的隻是王爺這個空泛的身份,沒有一個女子,能如伊晚這般,聽見來自自然的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