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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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羌停留不過一月伊晚等人便離開了,尹天涯因莊內有事先行一步,孽影和伊晚則在其後。走的時候莫塔拉著伊晚的衣袖哭得一塌糊塗,說什麼也不願放手。伊晚在她的耳畔輕笑道:“不放我走,去哪兒找你的良人。”莫塔麵色一紅,嚷道:“誰要什麼良人了,我隻是舍不得姐姐嘛!”手卻是鬆開了伊晚。伊晚看她一眼,又複對眾人說:“珍重。”方一揚馬鞭,快騎小時在黃沙之中,而城門的眾人,仍沉溺在伊晚離去時的翩然,久久不能回首。
孽影駕馬與伊晚同行,問道:“伊晚,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麼?”伊晚想想道:“南下吧,我想去鄆城看看。”
孽影眼中一道精光閃過,卻什麼都沒說,許久後放開口,“伊晚,為何你對那莫塔如此上心?”確是上心,那種溫柔含笑的申請自己也不甚常見。
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酸意伊晚微感好笑,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剛到嘴角便凝固了,許久才答道:“沒什麼……隻是人對待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總會想要去守候吧。”孽影眼見伊晚的一抹傷痛,也不再言語。
如此的單純,天真,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便將它們弄丟了呢?
一路奔波趕到鄆城,滿城繁花已謝,卻是綠樹濃蔭一片。鄆城有一家頗負盛名的酒樓“溪銘”,每天客似雲來,生意不斷,四麵八方的消息都可從此獲得,且溪銘樓的分號更是遍布全國,被稱為“天下第一樓”。
很少人知道,“溪銘“其實是一條腳鏈,是當年的澤丘國主為他的幼女伊晚請天下巧匠以十分珍貴的白晶鍛造,上麵有十三個小巧的鈴鐺,鈴鐺中是十三顆被碎成小珠狀的寶石,十三種最名貴的寶石,隻是為了一條腳鏈。這條腳鏈,是伊晚的父母愛她,嗬護她的證明,因而自出生起便不曾取下,至今如是。
而以這條最奢華的鏈子所命名的酒樓,正是伊晚安插在各國的眼線。
路過“溪銘”的時候,伊晚腳步不停,翩然而去時,寂靜無聲,恰似雪過無痕。
孽影帶伊晚來的府邸是一座恢弘的王府,府名卻極其古怪,名曰“忘川”。
孽影一路走來,腳步十分輕快,伊晚不知為什麼。她當然知道這裏的王爺是孽影的師兄亦是堂兄,但僅限於此是沒有必要如此開心吧!因為孽影,從來都是一個,冷情的人啊!
穿過一條又一條廊道,目睹一座又一座極盡堂皇的府第,伊晚開始不耐,但這路竟似沒有盡頭。
廊的盡頭是一條小徑,不同於先前的金碧輝煌,卻是小橋流水的婉約,恰似一位盛裝的女子洗去一臉鉛華,露出不施粉黛的,美麗而略帶憂傷的臉。在路的盡頭是片竹林,竹林中,一人負手而立,仰望天際。隔得太遠看不清麵容,但一身與伊晚相同的白衣在翠竹的掩映下越發纖塵不染。伊晚心中猛然一動,因為那襲白衣突然勾起埋在腦海深際的某個人的臉,因想忘懷卻不能夠而隻得塵封的記憶。
孽影上前叫道:“陌。”
而那叫陌的男子便緩緩回頭,微笑著對孽影說:“影,你來了。”
那又是一張令人神共妒的臉,眉如遠山,目似寒星,但那無暇的五官所拚湊的麵容卻讓一個名字在伊晚口中凝結,腳步停頓在遲陌回頭時到達的地方。伊晚望著這張臉,還有那熟悉的神情,所有的偽裝,所有的虛假霎時片片碎裂,露出麵具下蒼白得不著血色的容顏。
“遲哥哥……”這是伊晚的嗓音,伊晚的記憶。
“One……”這是蕪心中荒掩已久的名字。
兩番記憶在腦中輪番上演,似針錐般,狠戳伊晚本就脆弱的神經。無端的思潮翻湧,驀地回歸一片冰冷。
“寒蟬”……伊晚來不及說什麼,已被突襲的冰冷凍傷了心脈,遲陌快速奔過去,一道白光在碧綠間格外醒目。孽影仍是呆立原地,腦中一片茫然。
落入一個溫潤的懷抱前,伊晚終於脫口而出那個名字——遲哥哥。
身形不複輕盈,“溪銘“的響聲在寂靜的竹林間向起——清脆,不絕。
伊晚陷在一個又一個夢境裏,醒也醒不過來。她也曾是夜夜伴著噩夢入睡,又次次因驚恐而清醒,但這一次,任伊晚怎樣的疼痛,怎樣的心傷,也走不出那片夢的沼澤。回憶似一隻張開大口的獸,吞噬了伊晚所有的冷靜自持,唯餘一片空寂。
血,鮮血,流淌著,連綿不絕。
伊晚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兒在一位黑衣女子的帶領下冷靜到近乎殘忍地看著遠處一排血淋淋的頭顱,眼中卻是冰冷生硬得不著一絲溫度。但那片片冰淩下湧動的是怎樣的腥甜,伊晚最是清楚。順著女子的視線,伊晚看到一個男孩的頭,他隻有十歲的樣子,但赴死的表情卻是如斯從容安定,仿佛離世是種快樂,因為已將心托付。伊晚的眼淚湧出,卻終是被生生逼了回去。那男孩是誰,到底是誰?頭痛一陣陣襲來,天旋地轉。
回憶,倒帶。
微雨的宮廷,是男孩和女孩曾經的天堂,但此時陣陣殺伐聲擾亂了一片沉靜。伊晚睜眼時看到男孩揮起的手,想要伸手去按,手掌卻撲了個空,女孩被撲倒在地,隻是哭泣,無助的童音響起“遲哥哥……”仿佛承載了幾世的傷痛。
伊晚開始明白,隻是幻象,隻是屬於伊晚的記憶,就像她留在記憶中的所有學識。隻是因為這段感情埋得太深,所以一直看不到。
那為什麼而今竟全部湧現,一切的紛亂,究竟是為誰?那是伊晚的記憶,不是我的。蕪的記憶在哪裏,蕪在哪裏?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裏,是誰,到底是誰?從未有過的通瞬時侵入腦海,似千萬鋼針紮過。伊晚,不,是蕪,緊緊抱著頭想要想起那些久遠到幾乎被遺忘的記憶,那些曾拚了命想丟棄而今卻千方百計要想起的過去。
想起來了麼……
四歲的蕪是孤兒院中的一個孩子,但沒人和她玩,因為這麼小的孩子,竟已學會用防備、冷漠的眼神看人,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令人恐懼的。
對於不確定的存在,人們從來隻會敬而遠之。
但怎能不冷漠啊,如果連你的生身父母都會為了自己而狠心將骨肉拋棄,還能相信在這世上有人會真心愛自己麼?不是我們不夠溫暖,隻是這個世界太過冰涼,沒有人是絕對的倚靠,人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