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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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春節了,管藥房的張太醫突然告老還鄉,藥房的醫士們便紛紛趁機給自己放假,隻剩我一個人留在充斥著藥味的屋子中。物價飛漲,太醫院都舍不得燒煤了。牟太醫偶爾過來瞧瞧,說我不知道努力,別人都出診去了,我卻懶漢一樣賴在這裏。我隻得低頭稱是。數九寒冬,宮裏上上下下感冒的人不在少數,每天抓藥像打仗一般。有時候一抬頭,眼前便一陣昏花,不得不休息一下定定神。“現在的你太傻了……”我甚至聽到靈兒對我說話。
吱呀——,那天我正蹲著往藥櫃裏添藥,聽見門開了,猛地直起身。一陣香氣輕輕的滲透刺鼻的藥味飄過來,令人覺得好熟悉。門扇推開,來人走進門,我瞥見一抹紫色,是那件紫色碎花大氅。
“靈兒,你來了……”突然,眼前一黑,紫色、房間都不見了,恍惚中我感覺自己跌進了無底深淵。
靈兒你哭什麼。她坐在很遠很遠一座破敗的城牆上,低低啜泣。烈風夾雜著黃土,殘陽染紅了半邊天。“莫咎哥,好冷啊……”話的尾音被風聲吞沒。“她們搶我東西,你怎麼不幫我看著……我不認識這裏啊……”我心裏一陣酸楚,想伸手安慰她,卻一動也動不了。“你說,”眨眼間,靈兒不知怎麼竟已經到了我麵前,她的眼映著火紅的天,“你說我已經死了嗎?”
我猛然驚醒,隻覺得手上有絲絲的疼痛傳來,慢慢的,它發展為一股劇痛,使我禁不住“啊”了一聲。
“你醒了!”我支撐著在地上坐起來,跟前是一位披著靈兒的紫色大氅的姑娘。她手裏一支銀簪,簪子尖兒上滴下一滴血。我看看我的手,右手食指上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血還在流。我把手抬起來,滴答滴答,血珠啪啪地落在地上。
“啊!血!”那位姑娘一下扔開簪子,跳了起來。
“你沒事吧?”我站起身,用嘴把血吮幹淨,可是不一會兒,血又開始冒出來。
“我我我有手帕,你包一下吧。”她遠遠的站著,幾乎是用扔的,把一塊手帕遞給我。
“謝謝。……你是來拿藥的嗎?”
“我……要四錢雄黃。”
“有提領的單子或處方嗎?”
“沒有。不可以直接給我嗎?”
“要是連雄黃都隨便給,豈不是糟了。”她茫然的絞弄著衣擺,宛然一副不喑世事的孩子的樣子。看她穿的雖然是宮女的衣服,但頭上手上,盡是昂貴的金銀首飾。而最令我在意的……“這衣服是靈兒的,你從那裏拿的?”
大概我的表情有些可怕,她向後退了兩步。“從雨兒那兒,我以為是她的,難道是別人的?我不知道啊!”說著,她哭了起來。我默默地佇立在原地,難道靈兒一死,別人就把她東西分了,怪不得她說有人搶她東西。不對,那是夢,她並沒有說過。我又有些發暈。
“對不起,藥不能給你,你找太醫開了方子再來吧。”
“為什麼?我……我可是敏兒公主!我的話你敢不聽?”
我一驚,公主?倒不是懷疑她的身份,可公主為什麼偷跑出來,她要雄黃做什麼?還有她說的雨兒,應該是她的侍女,靈兒是伺候李嬤嬤的,靈兒的遺物怎會到了公主侍女的手裏?我皺緊眉頭。她大概以為我不信,急得一跺腳,奪門而出。
“等等,靈兒的衣服你不該穿著,不然她沒法安息。”
敏兒公主停住,回頭驚恐的看著我,然後三五下除下那件紫色碎花衣,丟在地上,哽咽著跑開了。我捧起靈兒的遺物,拍掉上麵的雪,仔細疊好。
下午,牟太醫來了,他手裏提著藥箱,氣喘籲籲。“我還要出診,來不及了,你去齊嬪娘娘那兒替我頂一下。到後宮不讓你進,你就說是給敏兒公主看病,我都打好招呼了。你倒是快呀!然後記得別出岔子,區區退燒藥你還是會開的吧?”
“是。”
敏兒公主病了?怎麼搞的,她上午不還好好的嗎。路上我這樣想著。不知不覺竟已經來到後宮。奇怪的是走過兩個侍衛守衛的小門,並沒有遭到阻攔。我稍微側頭向後看,發現他們也正在看我。“莫太醫?”“是,怎麼?”奇怪,他們怎麼知道我是誰。隻見那兩個侍衛竊竊私語,然而我還是聽到了。“……果然名不虛傳……”什麼名,不虛傳了?發現我正疑惑的看著他們,他們擺擺手:“沒事了,你走吧!”
這是我第一次來後宮,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從偏門進,走的都是小道,兩邊圍牆高築,根本搞不清方向。幸好,迎麵走來這幾天常來抓藥的玉凝。於是拜托她帶路,輾轉來到了齊嬪娘娘府上。娘娘已經單準備出一間屋子,讓我隔著紗簾給敏兒公主號脈。
“我是不是快死了?”簾子那一頭,公主哭喪著問。
“脈息強健,隻是些微有些發熱,公主放心。不過公主怎麼突然就病了?”
“你……我回來的時候可沒穿大衣……咳咳……”
我這才想起,當時情緒有些不平靜,結果沒有考慮到天氣,竟然拿回靈兒的外衣,讓敏兒公主隻穿著幾件薄薄的衣服從太醫院走到後宮,實在是我的不是。我剛要道歉,公主卻搶先說道:
“太醫,求求你,開方藥把我藥死吧。”
“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剛才來的時候應該查查黃曆。對了,一會兒怡琳啊,雪微啊,都會去藥房取藥,也不知牟太醫有沒有找個人頂我,別讓幾個姑娘白去一趟。我最好趕緊開完藥,盡早回去。不過她們應該知道我常把藥放哪兒,而且藥包上都貼了簽子。
“我實在受不了了,與其嫁給別人,活受相思之苦,還不如死了化作鬼魂,至少能長伴他身旁。”敏兒公主嚶嚶哭了起來。不過這時我已經走出房門。
齊嬪正坐在一把黃花梨交椅上,一聽我說公主並無大礙,緊縮的眉頭一下舒展開。我呈上藥方,齊嬪擺擺手,說太醫們寫的字她一個也看不懂。我禁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麼?”齊嬪冷冷的問,一掃慈母之相,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沒什麼,隻是想起自己也曾一個字也認不出。”
“是嗎。”她漫不經心的說,“——雨兒,和莫太醫去抓藥。”
隻見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小侍女走上前應了一聲,她一抬頭,露出狡黠的目光,一看便是個機敏的人。這個雨兒,就是拿了靈兒衣服的人嗎,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