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找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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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行了禮,問他如何來到君府的。蕭靖江尚未答話,李二娘便放槍子似的嘰嘰呱呱講了起來。原來蕭靖江去年是解試第一名,這次是到臨安考省試,考完過來看二娘。嚇,解試第一名,解元呢!我滿心歡喜地看著他,不知省試如何。他的臉色黯淡了,“省試沒考好。”
“不要緊,你才十七歲,遠著呢。”李二娘喜滋滋地說,我也連忙附和著。蕭靖江收起憂鬱,和我們閑聊起來。
“來,司杏,快和江兒說說,你在君府過得如何。”李二娘一臉笑意。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但凡二娘這樣說,就是想讓我說好話。我不怕辛苦,可是君府的生活,即便是錦衣玉食,也是為人奴婢,不合我的脾性,更何況我還挨了兩頓沒緣由的打。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蕭靖江,笑著說:“挺好的。”
“可是挺好的,天天不用奔來走去,守著書呢。做下人的,有幾個守著書的!”
守著書是好,但守著君聞書就不好了。我要是自己有那麼多書,嗯,或者把君聞書換作蕭靖江,我便是好了。我仍隻笑不答話,李二娘繼續說:“她呀,現在和我在一起,都在少爺那邊。少爺那兒雜事少,讓她去打掃書庫,得閑也幫我收拾收拾少爺的屋子。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少爺一天到晚安安靜靜的,不打罵我們,你說,這是不是做奴才的福氣了?”真看不出來,李二娘平日和我難得說上幾句話,可對她的娘家人,話就一籮筐。也是,蕭靖江算是她在這世上不多的親人之一吧!若是我,也會這般。可惜我是個孤兒。我呆呆地想著,把目光投向窗外。李二娘沒有覺察我的沉默,絮絮叨叨地問蕭靖江家裏的情況。蕭靖江也隻說些皆大歡喜的話,更多的時候隻是在聽,偶爾我們目光相遇,他便頑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二娘二娘……”外麵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李二娘聽了聽,然後說:“周媽媽叫我,我先出去一下,你們坐坐。”說完挑了簾子出去。
我倆舒了一口氣,相視一笑。我不知該說什麼,還是蕭靖江開了口,“你好麼?”
“還行,你呢?”
“也還那樣,天天在家裏悶著。”
“你幾時來的?”
“剛來一會兒,二娘還以為我們不認識呢,是我說看看你過得如何,也看看自己是不是做了件善事。”蕭靖江說著便笑了。
“善事,善事……”我附和著他。
“真是善事嗎?家奴不容易吧?尤其你是這般性子的,又不似那些愚婦。”
他這一問,我的淚就下來了,還是蕭靖江知我。我忍住淚,強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剛進來總是要磨磨性子,慢慢就好了,總比在外麵挨餓受凍強。”
蕭靖江點點頭,歎了口氣,“沒辦法,誰讓我們太弱,要是我們強了,誰奈我們何,我們也不用受他們的氣了。”
氣氛暗淡下去,我便轉移話題,“考試難麼?”
“難什麼!”他的臉色開朗了一些,“我不是和你說了嘛,都是些酸腐秀才,不值一提。就是州試,我沒考好。”
我安慰了他一番,兩人又默默地坐著。我偷偷打量著他,身量雖然長了些,但還是瘦瘦的,眼睛發亮,精神還好,隻是一身藍布舊衣服,袖口都有些短了。唉,他那個娘……突然,蕭靖江像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我麵前,“呶,你的東西。”
“什麼?”我一臉的疑惑,打開一看,原來是四兩銀子,我頓時淚水盈眶,“你……你……你怎麼沒用啊?”
“這是你的賣身錢,我若用了,還是人麼?你留著吧,萬一有什麼意外,也能應付一下。”
我不知再說些什麼,隻把銀子包好又放回他的麵前,“還是你拿著吧,我在府裏,吃穿都是人家的,要錢做什麼。你拿著,萬一家裏不方便,不至於受窘。”
蕭靖江又推了回來,“不用,我一男兒,不行了總還有別的辦法可想。你一個在府裏的丫鬟,真遇到事兒了,叫天都難應。再說,你不還要贖身麼,總要攢點兒銀子。”
小包被我們推來推去的,我急了,“你快拿著,待會兒二娘就回來了,看著我們這樣,還以為怎麼了呢。你若真有心,以後來看看我。真功成名就了,幫我贖身,也算你徹底做了件善事了。”
蕭靖江愣了愣,默默地把小包放回懷裏,兩眼望著我。我突然有一個念頭,“蕭公子,你那裏可寄得書信?”
“書信?寄得呀!你忘了,我爹爹還是衙役呢。隻是,你怎麼寄?”
“你快把驛站名告訴我,隻要有可能,我就想辦法給你寫信。”蕭靖江報了驛站名,我一遍遍地在心裏默念著,唯恐忘了。這時李二娘進來了,我們又扯了幾句閑話,蕭靖江就起身告辭,李二娘千不舍萬不舍地送他。我跟在後麵,悄悄地對蕭靖江扮鬼臉,做了個寫字的動作。他也向我眨眨眼睛。我和二娘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了,才轉身回府。
“唉,走了。”二娘傷感地說,“我進府這麼多年,還沒人來看過我呢。頭一回!”我心裏的滋味並不比二娘好受,難為他還記得我,蕭靖江是這世上唯一一個還在關心我的人吧。我默念著他的驛站地址回到了琅聲苑。
君聞書並沒有問我去做什麼了,也許他認為我既是二娘的下手,便也不用問了吧。我一回書庫就把蕭靖江的地址抄了下來,壓在我工作台上那堆紙的最下麵。我要想辦法給他寫信!
要寫信,先要解決幾個問題:一是我怎麼寄,二是我如何收,三是毛筆字。前兩個問題我一籌莫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既不湊巧,隻好罷了。但第三個問題,我還是很努力地解決——糊弄君聞書,差不多就行了,但給蕭靖江寫信,我不希望他嘲笑我,我想用毛筆好好寫字,給他留個好印象呢。於是,我放棄了看書,抓緊時間練字。宋朝的印刷術雖比較發達,但手抄本的書還是不少,尤其是名家的集子,各自的字體還是保留著的,我也不用找什麼字帖了,直接拿一本我看著順眼的練了起來。
我每天除了做事,就頭也不抬地練字,以至於君聞書進來我都未曾發覺。但給君聞書抄書,我仍然用幸筆,並且盡量快速抄完,有幾次還因過於潦草而挨他的罵。私下裏,我瞅著機會問侍槐有沒有辦法幫我寄信收信,侍槐想了想說:“辦法也不是沒有,但你寄一封即可,若長期寄,恐怕會被少爺察覺。”原來他想混在君府的信中,偷偷地幫我寄。至於收信,侍槐沒有一點兒辦法,因為信有時是府裏的仆役直接送來的,萬一落入君聞書手中就完了。宋代不似現代郵政那麼發達,要寄信,不是派專人送,就是走驛站,隻是官員走驛郵,而商人走驛驢。蕭靖江的爹隻是個衙役,收信不成問題,但要寄信,也不能太頻繁。君家寄信走的是商人用的驛驢,數量不成問題,但隻能送到君家,不能送到我手裏。我沒有辦法了,但並不放棄,還是加緊練字,也許會有轉機呢。
我對工作越來越熟悉了,並把書架按格編號,將書編好目錄。君聞書也逐漸熟悉了我放書的規律,有時我不在,他就自己去翻目錄,估計沒遇到什麼問題,至少從未因此訓過我了。
我閑下來的時間越來越多,便與鋤桑他們聊天,三個小毛頭很快就對我臣服,尊稱我為老大。對此侍槐不服,可他有事無事都要跟著君聞書,平日又一副軍事秘密不可泄露的樣子,府裏的事也不和我們說,於是,在三個小毛頭的心裏,我老大的地位越發穩固。
我總覺得君家有一種衰敗之氣,身在其中壓抑得很,不敢說話,不敢笑。我所見的每個主人都陰沉沉的,就連十幾歲的君聞書也整日如老頭子。我討厭這樣的日子。君家的日子是死的,他們要死,我可不願意,有一點點空隙,我也是要活的。我動念頭想著玩,想來想去,便動員他們打馬球。
馬球我從來沒打過,隻是小時候見過人家玩。馬球跟我們現在的高爾夫差不多,但隻是在平地上玩,而不似高爾夫需要高低不平的地勢。地上有又矮又窄的門,球杆也與高爾夫球杆類似,將球射入球門者為勝。
我選擇打馬球也是有原因的:馬球和高爾夫一樣比較安靜,不像別的活動那樣容易忘情地大叫。隻要避開君聞書的眼睛,我們就是安全的。起初鋤桑他們不肯打,怕因喧嘩聲而被君聞書發現。幾經我的動員,並施之以老大的威風,終於少年心性壓倒了對君聞書的恐懼,決定先試試。
琅聲苑地方大,平地多,我們在後院插了幾根木棍,釘成球門,就裝模作樣地打了起來。其實我們都是土包子,誰也沒打過馬球,純粹是亂打著玩兒,根本談不上什麼球技,誰要能瞎貓碰著死耗子射球進門,都要跳著高興好半天。在死氣沉沉的君府,我們能自由地跑動,自由地壓低嗓子笑,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時候,我們會忘掉奴仆的身份,我們隻是人,一群少年,生活在明媚的藍天下。
侍槐起先對我們的活動不屑一顧,我斷定他中君家的毒太深。後來經不住誘惑,他打了幾杆,便成了我們的同僚。隻是他得空的時候不多,不似我們,隻要做好分內的事,便可以打一會兒。每日總有些快樂的時光,日子過得終於有些滋味了——在我來到君家將要第四個年頭的時候。
我一直沒能給蕭靖江寫信,冬天眨眼就要到了。真快啊!想想我和引蘭、聽荷也有兩年沒見麵了,不知她們可好?我問過侍槐,他說君府很大,三個園子隔得遠,又分了炊,無事君聞書也不讓他往那兩個園子去。他對府裏的事不大清楚,隻聽說二小姐的婚期就在明年春天。至於引蘭和聽荷,他也沒什麼消息。
冬天到了,有時我在鬥室中胡思亂想。君府就像一個大死潭,而君聞書便在這死潭中閉門過日子。真看不透這家人,難道我要在這地方生活一輩子?又要過年了,我又要長一歲了,我的將來會如何呢?我想出府,十四歲了,差不多也能獨立生活了。找個時候得問問二娘,多少銀子能出去——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要出去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我沒聽說過一個奴仆成功贖身的。不管,反正我要出去!
有時我笑自己,上一世覺得路難行,為了逃避而夢想喝孟婆湯重新來過。真到了這一世,困難如當前,依然覺得沒有出路。那麼怎樣才是我所謂的“過得好”呢?環視周遭,比我過得好的人當然有很多,但似我這種狀況的也不少。大家都能好好地活下去,為什麼獨獨我總覺得對生活不滿呢?
冬月初十,一場大雪,整個琅聲苑都是白色的——瘦削的竹葉上盈滿了雪,倒顯得豐盈了;太湖石也圓乎乎的;落光了葉子的槭樹仍然直挺著,在徹骨的寒風中迎著湛藍的天。活著真好啊!我滿麵笑容地走進書房。
君聞書今天著一件湖青色毛領緞麵背心,裏頭是淡青色雲紋絲棉袍,小烏龜依然忠實地趴在他下擺的右側,猛地一看,還真有幾分公子的模樣。也是,這孩子過了年就十五了,按照宋朝的習俗,該準備親事了。
“少爺早。”我行了個禮。
“唔,”他抬頭望了我一眼,“你今天笑得格外開心,什麼事這麼高興?”
我趕緊收起笑臉,在君聞書麵前露出笑容的時候還真不多,我總覺得他離我很遠。我搖搖頭,“沒有,隻是天氣好,心情就好了。”
“哦?”他又看了一我眼,“還是笑好看。今天林先生來,莫忘了多準備些幹果,還有林先生喜歡的白毫。”
我應了一聲,就去做準備。
林老頭來了,他們又在書房裏低聲討論,我坐在窗前看鋤桑他們掃雪。雪很厚,年紀最小的栽桐麵前的雪堆得和他差不多高了。心情好嘛,當然要玩玩。我轉轉眼珠子,有主意了。瞅個空兒,我走過去,“少爺,外麵雪大,不早點兒打掃了,恐怕融化後院子裏泥濘多,我去幫幫鋤桑他們吧。”
君聞書轉過頭來,靜靜地說:“院子裏的事有鋤桑他們就行了,你一個丫鬟去做什麼?還是待在屋裏吧。”
我撇撇嘴,死板的君聞書,你哪知道外麵多麼好玩,我非要去!於是我眨眨眼睛,立刻又說:“少爺說的是。前幾天剛下過雪,這場雪又下得大,應該是幹淨的,不如把竹葉兒上的雪拂下來,攢了泡茶喝。”
林先生是個茶迷,聽了我的話就接過去,“竹子本來就清,雪水泡茶,倒是不錯的了。”大約我從來沒有這麼勤快,也從來沒做過這等細事,君聞書狐疑地看了看我,但礙著林先生的麵兒,也就同意了,隻讓我小心別摔著。
我躥出了正房,哈哈,上當了吧君聞書!我得意地抱著甕出現在看榆的麵前,跟他咬了一陣耳朵,看榆點點頭。鋤桑一邊幹活,一邊往這邊看。我掃了幾把雪,慢慢地走向他,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鋤桑也笑了,然後提著掃把往栽桐那邊去,不一會兒,栽桐膽怯地看了看正房,然後露出小白牙。
我三下五除二地往甕裏塞滿了雪,送到廂房。我勒緊束腰布,綁好鞋子,幾步就走到後院。三個小毛頭早已集合完畢,眼前是一個大雪堆。我甩甩頭,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始滾雪堆,做起了雪人。
看榆非要給雪人的身上貼滿竹葉子,說當衣服穿。鋤桑鬼靈精,折了幾根掃帚枝插在雪人的鼻子下麵當胡子。栽桐傻乎乎地笑著,過一會兒卻在雪人的下麵堆出兩隻胖乎乎的腳來。晴朗的雪、滑稽的雪人使我們的心情大好。我向看榆扔了一把雪,鋤桑跟上來把雪塞到我脖子裏。四個人咧嘴笑著,卻不發出任何聲音地打起了雪仗。雪地裏全是我們的腳印,每人都挨了無數個雪球,摔倒無數次,一身的雪泥還樂嗬嗬的,不覺得疲倦。
正玩得起勁兒,聽見侍槐高聲叫道:“司杏,司杏,你在哪裏?少爺叫你!”我一驚,該死的君聞書,非要在我玩得最高興的時候找事兒,我憤憤不平地應了聲,小跑著回到書房。
“少爺。”君聞書正和林先生說話,聞聲轉過頭來,張開嘴卻愣著不出聲。“少爺——”我又叫了一聲。
“你怎麼這副樣子?”他皺著眉頭。
“怎麼了?”我低頭一看——呀,胸前因“中彈”太多,已經全濕了;前襟、袖口和膝蓋因為頻繁匍匐,也沾滿了泥;最糟糕的是我的鞋子,已經辨不出顏色了,鞋底還沾著厚厚的泥,往那兒一站,立馬出現兩個大泥腳印。
“呃,少爺……這個……剛才沒站穩,摔了幾跤。”
“哦,那甕破了?”
“沒有沒有。”我趕緊解釋,“已經裝滿了雪,放到廂房了。”
“唔,你摔跤甕卻還沒破!是這甕太結實了,還是你太會摔了呢?”君聞書盯著我。
我眨巴眨巴眼,答不上話來,“這個……”
“今兒你這麼勤快,我便覺得奇怪,你到底做什麼了?”君聞書愈加逼問起來。
“這個……”
“侍槐,把鋤桑幾個給我叫來。”君聞書冷冷地吩咐道。
“哎哎,少爺,您別怪他們幾個,我們隻是玩了一會兒。”我是老大,主意是我出的,怎麼能讓他們受連累。
“玩了一會兒?”他靠在椅背上,“玩的什麼?”
“沒有什麼……”我囁嚅著,盤算著肯定要挨一頓訓斥了,“我們隻是見雪景很好,一時興起,在後麵堆了個雪人。”
“還有呢?”
“打了一會兒雪仗。”
“哦,還打雪仗呢!一個女孩子家和幾個小廝,瘋瘋癲癲地混在一起,像什麼樣子!”君聞書厲聲道。
打個雪仗,至於那麼上綱上線嗎?我心裏想著,臉上卻不敢露出來。
我正尋思著如何回答,另一個老古板林先生在一旁發話了,“少爺,今日雪景正好,他們幾個少年心性,玩玩也不失大道。老朽以為,少爺也不要太在意。少爺與我座談時間太久,也不妨出門看看天地。”喲,林先生為我說話?!我極為詫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正拈須含笑地看著我。他在笑,理學的老先生居然會笑?!
“也罷,林先生在,回頭再罰你,你且去給我取了披風。”我吐了吐舌頭,快步取了石青色毛大氅給他披上,跟在他後麵出了門。
太陽映在雪地上頗為炫目,遠處山巒為白雪所覆蓋,透出浸潤的青色。一目平川,遙遙視之,頓覺胸臆舒展,我不由得輕輕地深吸一口氣。
“林先生,我們往屋後走走,也是一派好風光呢。”站了一會兒,君聞書道。
天啊,別去,我慌了。“少爺,”我攔在前麵,“屋後的雪尚未來得及清掃,恐路滑不便,少爺還是在前庭看看吧。”
“本少爺難道還站不穩?!”君聞書抬腿便向前走。
“那我先去讓鋤桑他們掃出一條路。”我撒腿要跑。
“司杏!是誰教你的,居然跑在客人前頭?!”我停下來站在原地,看他讓了林先生,然後往屋後走。
隱約可以聽到跑步聲,看來他們三個還在激烈地“戰鬥”著。我偷偷看君聞書,他正皺著眉頭,我的心便似擂鼓般狂跳起來。跑步聲突然停住了,我低著頭翻著眼皮往上看——地上一片狼藉,鋤桑他們正站著發愣。又偷了瞥一眼,君聞書臉色更陰沉了,我隱隱覺得今天這事兒不妙。
“咦,好大一個雪人!”林先生發了話。君聞書轉移目光看過去——胖雪人翹起掃帚做的胡子,正往這邊看。他撲哧笑了,旋即又板著臉,“你們誰做的?”
“回少爺,是奴婢帶著他們做的,請少爺責罰。”我盡量做出一副誠懇的樣子。
“果然又是你!一個丫鬟,你腦袋裏都裝的什麼?”他對我說著,目光卻盯著雪人。看那目光,並非不善。哦?且讓我試一試他。我故作沉痛地說:“少爺,奴婢一時輕率,堆了這個雪人,奴婢這就去把雪鋪平。”說著,我向前走去。
“慢著!既已堆起來了,也不必費事拆了,再弄得一身髒,更回不得書房了。”
我暗自高興,臉上卻不露聲色。君聞書盯著雪人站了一會兒,也沒再說什麼,信步往前走。我舒了一口氣,看來這場責罵躲過去了。
好像是老天給我的報應,我剛這麼想,隻聽撲通一聲,君聞書摔倒了。侍槐趕忙過去扶起他,君聞書一臉的惱怒,“這是什麼東西?”他用靴子一踢,一根木棍做的低窄的方框露了出來——是馬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