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巧遇、古戰場
    來者何人？正是趕在除夕之夜秘密來訪的燕琉暉。可是燕琉暉早就已經離開禦寰、返回燕昭。禦紫炎此時看到燕琉暉那張愈發妖孽的臉孔，不知本該遠在千裏之外的人為何此刻會出現在距離大央城僅數日路程的圍場之中？
    雖然知道燕琉暉前世與幻瑛乃是故友，照理說不該對他們有何惡意圖謀，但歸根結底，一切不過是燕琉暉自己的一麵之詞，禦天行的殘夢中沒有關於靖康閻君的記憶，而禦紫炎本人更是完全想不起有關幻瑛的任何往事。故此，禦紫炎無聲迎上燕琉暉的戲謔目光，心裏還是多少有一絲戒心。
    燕琉暉是何等人物？瞬間捕捉到禦紫炎眸底一閃而過的懷疑與戒備，燕琉暉悠然一笑，抬起右手對著樹上的人招了招，見禦紫炎未有動作，又搖了搖頭，隻得自己主動一些，縱身一躍，便動作輕巧的落在禦紫炎身旁不遠的一根樹枝上。
    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落在兒臂粗細的樹枝上，卻幾乎沒有引起一絲絲枝葉搖擺，可見對方的輕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並且禦紫炎有些鬱悶的發現，原本他還能隱約感受到燕琉暉修為的邊緣，而今不過兩三個月未見，這廝的修為境界竟讓他完全無法看透了！
    看著麵前人看似淡漠平靜的表情背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緒，燕琉暉唇邊的笑意漸深。伸出手中的折扇，悄悄伸向禦紫炎光潔的下巴。然而輕佻曖昧的動作還不待得逞便被快如閃電一般橫過來的劍柄無情地抵擋化解。
    迎上禦紫炎瞬間冷了幾分的目光，燕琉暉非但沒有半點被拒絕的尷尬，反倒笑得愈發燦爛，靈氣彙聚於折扇之上，四兩撥千斤一般輕巧的隔開礙事的劍柄，扇骨最終還是觸碰到禦紫炎的下巴，燕琉暉口氣熟絡的輕笑道，“還是和過去一樣心思單純，不知遮掩，真是可愛。”
    在另一邊透過紫金戒指將燕琉暉輕佻言語聽得真切的禦天行周身騰起濃濃殺意，緊攥成拳的手隱約可以聽見關節“咯吱”作響。禦紫炎不必刻意去探尋便能想見禦天行此時的心情定不會好，而他自己也十分不喜燕琉暉如此唐突輕薄的態度。
    一改往日溫和謙遜的模樣，禦紫炎的口氣中也添了幾分涼意，“殿下請自重。”
    見禦紫炎真的有些動怒了，燕琉暉也識時務的收起玩笑戲謔模樣，雙手舉至麵前，乖覺的討饒道，“多日不見，老友在此意外重逢，一時高興開個玩笑，紫炎莫要動氣嘛。”
    禦紫炎卻並未因為對方的主動示好而放緩語氣，依然板著那張易容後平凡無奇的臉，認真說道，“殿下眼中看到的、或許是一個萬年前的故交好友，紫炎也很感謝殿下因這份舊日交情幾次出言提點，但在紫炎眼中，您的身份依然是燕昭皇族中人，你我身份地位有別，還請恕紫炎無法做到與您隨性相處，也請殿下稍加留心。”
    禦紫炎的一席話令燕琉暉眼底玩味之意愈發深沉。放下雙手，唇邊不正經的笑容也緩緩收去，並未表態今後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燕琉暉反而問了回去，“那……紫炎對於禦寰陛下呢？”
    輕飄飄的一句問話，卻足以令禦紫炎和禦天行聞之表情皆是一變！
    禦紫炎眉頭緊鎖看向對麵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這個人的目光實在毒辣，不可否認，他方才說的一席話雖是針對燕琉暉的過分熟稔，但同理、他在麵對禦天行時也確實有著同樣的顧慮。然而禦天行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以及那男人對他的影響力，自然與燕琉暉不可同日而語，可這一份糾結與心結仍在。也正因如此，才會令禦紫炎自從知道真相後一直在心底隱隱掩藏著一份不安與矛盾。可是這些複雜心思，他不願讓那個男人知曉，更加不會在燕琉暉的麵前吐露！
    “紫炎方才已經說過，對於此等私事，殿下似乎不適合過問太多。還請恕紫炎無可奉告。”疏離中帶著幾分冷硬的口吻、直白的拒絕了燕琉暉繼續深入探尋。禦紫炎的立場已經十分明確——一旦觸碰到他的底線，即便他平日裏如何與世無爭、淡然豁達，也絕不會讓步半分！
    燕琉暉挑挑眉，明白禦紫炎的態度，到底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
    另一邊禦天行靜靜聽完燕琉暉與禦紫炎之間的往來問答後，站在原處負手而立、沉默良久。無可否認，燕琉暉的問題的確戳中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關節、拉扯著他與那人兒之間看似深切牢固的羈絆。而那人兒不願回答、不願表白，固然是因為無法將燕琉暉當作無所不談的至交好友，但聽似堅決的拒絕中、透露出的內心動搖與矛盾也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想到此處，禦天行的眉間擰起幾道刀刻一般的深痕。曾經，禦紫炎對他表明心跡，表示願與他紅塵相伴、逍遙天地。他也就一直以為，那人兒已然接受了自己是幻瑛轉世的身世，也一並接受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情誼與關係，之所以一直與他主仆相稱，不過是生性內斂、加上年少害羞。
    可方才有那麼一瞬，禦天行突然對曾經篤信的一切有了一些不確定。如今再認真回想一下當初禦紫炎說過的話，字裏行間雖是承認了想要與他生死不離的希冀，但若仔細斟酌推敲之下，那人兒用的盡是些假設、可能的字眼，已然說明了一些問題。隻是他被自己的感情與心緒所左右，有意無意忽略了那人兒隱而未發的心思。
    思及此，禦天行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想他一向目光銳利、明察秋毫，偏偏麵對這個人兒，竟會做出這等自欺欺人、愚昧無知的行為。如今發現真相，也全然不覺自己應該斬斷情絲、恢複冷靜理智的頭腦，反而覺得為這個人兒癡傻瘋癲一回，完全是隨心情願、甘之如飴。
    隻是，那人兒既然心中仍有猶豫，便證明他做得依然不夠好，無法令那人兒舍去一切顧慮與懷疑。日後他隻更加盡心竭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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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迷霧之中的密林深處，禦紫炎總算製止了燕琉暉繼續探問他的心思，而後反過來提出自己的疑問，“不知殿下為何在此？重返禦寰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又是如何誤入這迷陣的？”
    聽到禦紫炎一連串提問，燕琉暉先是微微一愣，而後滿眼驚奇的左右看了看，最終一臉興味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注意到燕琉暉一連串的反應，禦紫炎心中騰起一絲難以名狀的莫名之感，“殿下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對？”
    燕琉暉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反問道，“紫炎如此問，是否察覺出什麼不妥？”
    微微皺眉看著對麵這個心思難測的年輕男子，禦紫炎緩緩說道，“恕紫炎眼拙，還請殿下指教。”
    燕琉暉挑眉看向禦紫炎，明白對方這是心中有了一些盤算，卻不肯對他輕易吐露。望著麵前這個將自己的絕世容貌特意隱去的小小少年，與記憶中萬年前那個將“張揚”二字發揮到天下極致的九天幻狐，燕琉暉突然有些能夠理解禦紫炎一直無法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幻瑛轉世的理由了。
    確實，曆經萬年歲月洗禮，數不清的輪回轉世，當年那個動不動就指天罵地的幻瑛，那個唯我獨尊、舍我其誰，連天道循環、因果報應都不放在眼裏的狂妄狐狸，和如今這個鋒芒盡收、心事內斂的少年，固然有著天差地別。不過曾坐鎮酆都城千萬年，看盡多少愛恨情仇、癡男怨女的一代閻君卻能透過這些表麵望見內裏、直透一個人的靈魂本質——麵前這個親疏立辨、好惡分明的小小少年，和當初那隻狐狸又有哪裏不同？
    差別隻在於，當初靖康閻君是幻瑛不打不相識、可以毫無顧忌發牢騷的朋友，而如今他燕琉暉卻與禦紫炎立場、身份有別，在對方眼裏自己恐怕還是一個交談中總是話中有話，事事處處喜歡賣弄關子、故作神秘的家夥。嗬嗬，如此說來，變了的又豈止是那隻狐狸呢？
    想通了這一些，燕琉暉也決定放下自己十幾、二十年來養成的一些壞習慣，開誠布公地說道，“我並沒有踏足禦寰地界。這片密林，我是從燕昭境內偶然進來的。”
    禦紫炎聞言不禁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燕琉暉，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麼會——”
    對於禦紫炎的意外反應，燕琉暉也不難理解，但仍然肯定的點點頭，又認真重複了一回，“是真的。我進入密林的地點，是昭青城東北方向、與都城相距近千裏的青延河上遊一帶。除夕前後拜訪過禦寰陛下和紫炎你、並初步確定結盟共謀抵禦六年天災的事宜之後，我便帶了一些親信直接沿著青延河一路北上，這兩三個月的時間一直在四處巡查築堤修壩的工程進展如何。
    若紫炎還是不信，大可以請禦寰陛下調閱你們在燕昭國內眼線掌握的消息。我巡查河防一事，曾明確上書稟報我的母帝。得了她的禦示批準，我才能明目張膽離京這麼多時日。”
    禦紫炎聽燕琉暉一番解說，雖仍覺得匪夷所思，但已信了七、八分，“既是如此，我們為何會出現在同一片森林之中？殿下進到這裏多久了？是否有人與你隨行？”
    燕琉暉被問起，眨眨眼道，“算一算，我誤入此處也有五、六日了，但在外麵卻不好說到底過了多久。我手下能夠調度的人都隻是些尋常人，即便本領如何高強、到底不是修道之人，想來是不可能有機緣進到這種寶地的。”
    禦紫炎從這話裏麵倒是聽出了一些端倪，“你的意思是……這裏與我們所處的世界並非處於同一時空？”
    先前他也從祖皇帝留下的手劄中看到過一些類似的記載。據說當年修真者盛行的時代，一些有大能的前輩，在成功渡劫、得道飛升之後，會在曾經修煉的洞府周圍布下陣法，將其隱藏。若是後來者之中有人機緣巧合下觸發機關進入陣內，便有可能經曆一番曆練後喜獲先人留下的一些修煉資源。
    若是足夠幸運的人，說不準還能得到先人傳承，搖身一變直接成為那位大能在修真界的入室弟子，得到一兩件不世出的絕世法器、或者一半本嫡傳功法。如此一來不但修煉一途變得順暢很多、事半功倍，來日成功飛升、進入仙界，有幸親見自己的授道恩師，那麼也算在仙界有了靠山、更易站穩了腳跟。
    不過，大便宜常常也伴隨著大危險，這一番奇遇聽起來頗為吸引人，但能成功通過考驗的修者畢竟是少之又少、順利得到傳承的幸運兒更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修者很有可能會因為能力不足、或是運氣不佳，最終在陣中無辜喪命，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起來，這裏的靈氣確實比外界濃鬱不少，甚至比起他們大央城外的秘密基地也不遑多讓。莫非此處，真的是某位大能留下的府邸？
    然而出乎禦紫炎意料的是，燕琉暉點點頭、又搖搖頭，“據我這幾日的觀察，恐怕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禦紫炎麵露疑惑，“殿下的意思是？”
    大概說來話長，燕琉暉決定不再站著說話，而是撿了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杈隨意坐下、而後就勢倚在樹幹上，同時還招手示意禦紫炎也一同坐下。
    禦紫炎隻略遲疑了片刻，便也隨著對方的意思坐了下來。剛剛坐定，邊聽燕琉暉繼續說道，“嗯，你所說的不在同一時空的情形並非沒有，但那一般是飛升後的能人留在原世的府邸。”
    見燕琉暉一語道破自己先前的猜測，禦紫炎微微點頭，接著又問道，“莫非殿下的意思，這裏並非如此？”
    “看著不像。”
    燕琉暉搖頭，肯定了禦紫炎的答案，“我在這裏五六日，陣中的情形不敢說盡在掌握但也已了解了個大概。可是我在陣中並沒有看到任何修煉洞府的痕跡。”
    “殿下確定？”
    禦紫炎再次確認道。畢竟這陣法有明顯人為的痕跡，若不是什麼人的修煉洞府，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花費心思？燕琉暉顯然也看出禦紫炎心中所想，笑著回答道，“少說也有九成把握罷。”
    不等禦紫炎再追問，燕琉暉已自覺的繼續解釋道，“紫炎不記得前事、故而不清楚也不稀奇。大凡修者修煉之所，必定選擇靈氣集中的所在。有能耐、有眼力的修者更是會特意選在靈脈之上，這樣才能更有效的將天地靈氣收為己用、修煉起來也能事半功倍。可你看此處——”
    燕琉暉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四下比劃了一下，“此處雖然靈氣濃鬱，但卻非天然生成，而是受到某種外力拘束，無法逃逸出去；而外界稀薄的靈力也同樣受到這股外力的牽引不斷彙聚於此，經年累月、久而久之才變成了如今的局麵。”
    “外力？”
    “不錯。”燕琉暉說到這裏，表情不由得凝重了幾分，“外力，不止是陣法的作用，還有更加深層的原因。而讓我做出這種推斷的，是此地四處彌漫壓抑的不祥死氣、各種不同屬性靈力到處散溢流竄的痕跡，以及……我能隱約感受到的、十分久遠但仍然無法淡去的濃濃殺伐恨意。”
    禦紫炎聞言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雖然他並沒有感到什麼所謂的“不祥死氣”和“殺伐恨意”，但畢竟燕琉暉前世是掌管地府的靖康閻君，在這方麵想必是有著十足的發言權。
    將燕琉暉所說的種種線索聯係在一起細細捉摸了半晌，禦紫炎心裏漸漸形成了一個猜想，卻又緊接著因為這一結論而感到驚詫不已，“你是說——”
    “你也猜到了吧？”
    燕琉暉曬然一笑，雌雄難辨的容顏上隱隱透露出一種憐憫的滄桑之意，“這裏，恐怕正是萬年前三界混戰時，殘留在此世的戰場遺跡。而我所說的”外力”，正是因為戰爭中數不清的修者不斷爆發出的各種能量總和過於強大，混雜交融之後形成了一個無法消散的靈力漩渦。這個漩渦又不斷吸收著周圍的靈氣，結果這個漩渦中蘊藏的力量就像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最後強大到將周圍的空間和時間都扭曲，成了一個身在此世、卻又不同於此世的特殊存在。”

    作者閑話：

    那啥，寶寶們可以把“靈力漩渦”腦補成宇宙黑洞啥的哈~(*/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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