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冷焰  第十六章 撞見、人心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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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撞見、人心偏
    雖比禦雍嵐年幼一歲,但禦漣軒比對方高大健壯了許多的身形在氣勢上卻更強幾分。隻見他上前兩步,迫得禦雍嵐下意識腳步後退。禦漣軒見狀更加不屑,幹脆直接伸手揪住禦雍嵐胸前的衣襟,撇嘴道,“瞧你那小樣兒,有本事咱倆出去比劃比劃,別跟個娘們兒似的光會耍嘴皮子!”
    “二皇兄~”禦雪寒見狀,也不阻止禦漣軒對禦雍嵐的威逼,卻隻是在一旁提醒道,“你小點聲,你在軍中跟那些將士學來的那些上不得台麵的言語,若被母妃聽到了,免不了又要教訓你了。”
    聽禦雪寒提到鳳方芸,禦漣軒的臉色才稍微有了些變化。輕“嘖”一聲,禦漣軒不滿的嘟囔道,“老爺們兒就該像那些將士一樣說話不拘小節,等我能出宮建府了,我就能天天和他們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了!”
    “二皇兄。”禦雪寒皮笑肉不笑的又喊了一聲,眯起的一雙眼中帶著幾點涼意。禦漣軒雖然是禦雪寒的哥哥,但接收到對方隱含警告的信號,竟表情一僵,粗俗鄙陋的習氣也收斂了幾分,甕聲甕氣的修正道,“我是說男人就該那樣豪邁爽利,這麼細聲細氣文縐縐的說話實在憋屈!”
    “二皇弟!你放-放開我!”這時候,禦雍嵐已經因為衣領被揪住而感到呼吸困難,臉漲得愈發紅了。拚命掙紮、掰扯著禦漣軒孔武有力的大手,可惜好像蚍蜉撼樹,毫無作用。
    禦漣軒在禦雪寒那裏莫名其妙受了悶氣,正好無處發泄,便對禦雍嵐發狠道,“鬼叫什麼鬼叫!小心我揍掉你的門牙!”
    說著,當真舉起另一隻拳頭作勢就要砸下去。禦雍嵐見狀嚇得本能閉上眼睛偏過頭去,就在這時,一道溫文爾雅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幾位殿下,時辰不早了,再不出門前往博聞苑,怕是師傅要責怪了。”
    院中幾人紛紛朝院門口看去。禦雪寒麵色一冷,低聲對禦漣軒說道,“差不多行了。元澈不是你我現在好得罪的。”
    禦漣軒聞言,高高揚起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臉上雖是老大不樂意,但還是放開了禦雍嵐。禦雍嵐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先是狠狠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充盈幾乎被掏空的肺葉,而後看了看眼前表情不一但毫無善意的兩兄弟,又轉頭看了看站在院門口挺拔而立的頎長身影,臉上的顏色紅了紫、紫了紅,最後緊咬著嘴唇低頭衝出棲梧宮院門,朝隔壁的福鸞宮跑去。
    禦紫炎借助靈識將棲梧宮中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自然也看到禦雍嵐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衝來。可是此時再想閃躲也已經來不及。隻顧著悶頭奔跑的禦雍嵐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有人,於是盡管禦紫炎盡力側開身去避讓,仍是被禦雍嵐撞了個趔趄。
    “大人!”霜月、霜潔見狀連忙伸手攙扶禦紫炎。
    而禦紫炎則是注意到禦雍嵐同樣因為大吃一驚導致重心不穩,整個人朝前麵摔去。若是不出手幫忙,禦雍嵐怕是要摔個“狗啃泥”,到時候恐怕會愈發覺得丟了臉麵、下不來台。於是禦紫炎本能的先穩住自己身形,而後伸手托住禦雍嵐前傾的身體,將他的身形穩了下來。
    緊隨其後追來的元澈正巧看到這一幕,一雙精明的眼睛眯了眯,然後才快步走上前來扶住驚魂未定的禦雍嵐,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
    “多謝這位——”
    元澈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喬裝的禦紫炎,以及他身後的霜月、霜潔,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與詢問的神色,客氣的笑問道,“不知這位小先生如何稱呼?”
    禦紫炎被元澈問起身份,眸光一閃。想起早前那個男人特意提起的元澈,心中猜測麵前這個儀表堂堂、談吐不凡的年輕男子正是那位禦雍嵐的青梅竹馬、元震大人嫡親的孫兒。
    不願引起對方的注意,禦紫炎低下頭,做出一副十分恭謹的模樣,語氣尊敬的說道,“貴人折煞小人了,賤名不足掛齒。既然大殿下貴體無礙,小人等還有公務在身,還請貴人行個方便。”
    聽到禦紫炎談吐之間雖是恭敬、卻又不卑不亢。即便仍是稚嫩的清亮嗓音,絲毫沒有任何低啞意思,但久在宮中走動的元澈也分明聽出,這少年絕不是被淨過身的小太監。而在這深宮後院之中,能四處走動卻不被淨身的男子,除了大內侍衛之外,原本應該隻有陛下身邊的那位李大人、以及摘星樓上那位太常太卜。
    思及此,元澈的眉梢上揚,又仔細上下打量了禦紫炎片刻,而後便幾乎有了定論——那位神神道道的太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帶出這般氣度的徒兒。那麼……便隻有近日不知在忙些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李大人了。
    心中答案已是十之八、九,元澈也不願與李大人的高徒為難,正欲讓開身去,卻不料方才還心慌意亂、躲在元澈身後不肯見人的禦雍嵐此刻竟突然探出頭來,“哎,小先生莫-走!你方才救了本殿,本殿還沒有好好答謝於你!”
    禦紫炎垂著頭,微微蹙眉。他並無意與禦雍嵐有任何牽扯。方才出手一扶不過是本能反應加上讚賞對方先前表現出的那一份正義之心,“大殿下折煞小人了,此事小人斷不敢居功。”
    禦雍嵐臉上有些失落神色,但仍不肯作罷,“那,至少告訴本殿你姓甚名誰,不然本殿都不知道是誰出手幫忙。”
    禦紫炎雙唇緊抿,不想再與這人繼續糾纏下去,但又怕幾次三番拒絕有所不妥。正在這時,還是元澈出言解了圍,“殿下,時辰不早了,若再耽擱下去,恐怕早課真的要遲了。那——”
    “啊!”禦雍嵐顯然很是忌憚博聞苑的太傅先生,一聽到有可能遲到,下意識抬起頭張望天色,見元澈所言非虛,立刻現出緊張神情。有些為難的看了看福鸞宮的方向,顯然有些猶豫是向母妃請了安再去上課,還是直接去博聞苑。
    元澈不愧是與禦雍嵐從小一起長大,對他所思所想了若指掌,因而小聲建議道,“雖說已經到了這裏,殿下定是不願過門而不入,但臣相信娘娘定不希望殿下因為些虛禮而耽誤了學業。不如待會兒臣遣書童先去向娘娘稟報一聲,待下了學,臣再陪殿下來給娘娘請安,殿下以為如何?”
    禦雍嵐目光左右流連幾回,終是下定決心,“嗯,也好,就聽你的。”
    說罷,禦雍嵐還不忘對禦紫炎說了一聲,“小先生,下次再見麵,你一定要告知本殿你是誰啊!”
    說罷他才提起衣擺,轉身被向福鸞宮,朝博聞苑的方向跑去。元澈見禦雍嵐跑走,也不再耽擱,對著禦紫炎拱手示意,禦紫炎連忙躬身還禮。元澈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輕聲說了一句“再會”,而後才舉步離開。
    ……
    霜月屏氣凝神側頭小心翼翼向後看著,直到禦雍嵐和元澈的身影都消失在轉彎處以後,半大的少女才拍著胸脯一臉受驚的說道,“緊張死我了!緊張死了!”
    霜潔見狀,微笑輕斥,“專看你愛作怪。”
    而後,霜潔又麵色一正,看向禦紫炎,輕聲喚道,“大人——”
    禦紫炎無聲搖了搖頭,“時辰確實不早了,我們也早些回去吧。”
    雖然餘下的路再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但禦紫炎的心情依然有些沉重——今日不過隻是出來采個藥草,便憑白遇上如此多的波瀾,日後在這宮中久了,還不知會牽扯多少麻煩與爭鬥。想到此處,禦紫炎不禁有些慶幸自己說服了那個男人,答應不再讓他頂著一個皇子的名號。不然,他怕是更要離不開那些風波漩渦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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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紫炎帶著霜月、霜潔剛剛走入禦華殿,便見禦天行正身著龍袍站在大殿門口。二人目光相對,兩張同樣平靜無波的臉上皆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笑意。
    “炎兒回來了?”
    “陛下回來了?”
    兩道關切詢問的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兩人皆是一愣,而後又含笑繼續詢問——
    “今日出門一切可還順利?”
    “朝中一切事務可還順利?”
    話音落處,二人又是同時一頓。
    許是兩人太過同步與默契,看起來反而有些令人莞爾。而跟在禦紫炎身後一同進入大殿的霜潔則當真忍不住“噗嗤”一下輕笑出聲,結果換來禦天行冷冽一瞥。
    霜潔雖是性情跳脫,又跟在禦紫炎身邊多年,但對於禦天行的威嚴,還是無法等閑處之。笑過之後,霜潔已然意識到自己失態,如今看到禦天行隱含警告的目光,更是乖覺非常的福身一禮,然後飛快道了一聲“奴婢告退”,便風一般退出了禦華殿。
    霜月比霜潔有眼力,早在看見禦天行的那一刻便已自覺停住了腳步,並未進到正殿之中,而是靜靜站在了門外,隨時聽候差遣。看到霜潔像隻受了驚的兔子一般跳過門檻跑出來,霜潔隻得無奈的搖搖頭,以口型無聲說了一句“該打”,換回霜月心有餘悸的一個聳肩、一個激靈。
    待殿門關上,禦紫炎才含笑看向仍擺著一副冰山臉的禦天行,輕聲喚道,“陛下——您嚇壞霜月了。”
    話音落處,禦紫炎整個人已落入那個冷箱的懷抱,“炎兒不準這般縱容那兩個丫頭。”
    禦紫炎兩側臉頰暈染上一抹紅暈,低聲辯解道,“紫炎沒有……”
    “總之就是不準!”禦天行霸道的命令。
    禦紫炎仰臉對上禦天行滿含認真的目光,片刻後忍不住輕笑一聲,原本經過易容後平凡無奇的麵容仿佛刹那間綻放出絕世芳華,令禦天行眸底不禁劃過一抹暗芒。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著禦紫炎光潔的下巴,禦天行低聲問道,“方才對著禦雍嵐,炎兒是否也曾露出這般惑人的笑顏?”
    禦紫炎聞言無奈地瞥了一眼麵前亂吃飛醋的男人,輕聲道,“您明知紫炎不會。”
    “嗯。但我還是不高興。”禦天行理直氣壯的表白自己的醋意。
    禦紫炎因為對方一再表露情意,心中不由一陣甜蜜,卻緊隨而來又感到一股刺痛湧上心頭,下意識蹙起了雙眉。
    注意到禦紫炎臉色有異,禦天行關切問道,“炎兒怎麼了?”
    抬眼扯出一抹笑意,禦紫炎掩飾道,“沒什麼,隻是想起方才幾位皇子的表現,不免有些擔憂。”
    ——緊緊盯著禦紫炎表情的任何一絲細微變化,然而對曼珠情毒之事毫不知情的禦天行又如何能憑白猜中對方的心事?故而對禦紫炎的說辭也就信以為真。想到方才他先一步回到大殿之中,放開靈識搜尋禦紫炎蹤影時,同樣目睹了棲梧宮中發生的一切,禦天行的俊眉也緊緊皺起,“以前確是我太過疏忽於對這些皇子的管束了。”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既是許了這人兒一世四海升平,他便得盡心盡力。想到這裏,禦天行道,“明日我便召博聞苑的幾位太傅前來問話。若那幾個小子再敢胡作非為,定要嚴懲不貸!”
    禦紫炎見禦天行儼然一副嚴父的模樣,不由得抿唇而笑。見麵前人兒重新放鬆了表情,禦天行也跟著收斂了威勢,“炎兒竟敢嘲笑我?看我怎麼罰你——”
    “紫炎不敢!”不等禦天行有所行動,禦紫炎連忙識時務的示弱討饒。剛剛情花毒才發作過,他可不想此時禦天行做出什麼親密動作,再次擾亂他的心湖,於是緊接著解釋道,“紫炎隻是想起前世的養父,也是素來擺出如此威嚴模樣,對我嚴加管束。”
    見禦紫炎說起往事,禦天行也收起了玩笑之心。雖然已是前塵舊事,但他清楚,前世種種,到底沒有幾件能令這人兒開懷的記憶。譬如這人兒口中的那位養父,對夜禹橋十分嚴厲,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確是百般嬌寵。一親一疏、實在太過不公。
    注意到禦天行臉上表情嚴肅,禦紫炎也很快猜到對方所想,心中原本僅存的那一點點失落感觸便因著對方的憐惜與不平瞬間蕩然一空。伸手拉扯了一下對方的衣袖,禦紫炎輕笑著說道,“您莫要如此。俗話說”男兒窮養、女兒富養”,父親當年那般要求,也是用心良苦。”
    看著反過來溫言安慰自己的人兒,禦天行心中愈發憐惜。伸出手輕撫那人兒含笑的麵龐,禦天行沉聲說道,“嚴格不代表嚴苛,更不代表因為一個親生、一個寄養便能厚此薄彼,偏幫藏私。”
    誰知禦紫炎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明亮了幾分,含著些許戲謔的目光看向禦天行,意有所指的說道,“您雖如此說,自己卻是”厚彼薄此”,偏心得緊,如此一來是否有”州官放火”之嫌呢?”
    一句話換回禦天行同樣揚眉,不等禦天行再次申明自己的情意,禦紫炎緩緩垂下頭,看著自己手中仍自捏著的、繡著金龍紋樣的玄色衣袖,悠悠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隻是有些人生來寡情涼薄了一些,隻夠留給自己、或是頂多捧給另外一人享用。不過是對方選中誰、沒選中誰的區別罷了,沒被選中的人實在沒理由心存怨懟。而前世的夜禹橋隻是不夠幸運,窮盡一生也沒遇上始終堅持選中他的人。而今生——”
    說到此處,禦紫炎突然噤了聲,不再繼續。禦天行心中一悸,好像生怕禦紫炎口中一個不小心說出什麼他不想聽、不願聽的話來似的,猛地抱住麵前的人,沉聲說道,“前世存下的運氣,今生會全部還報在炎兒身上的。”
    禦紫炎微闔雙眼,自然聽得懂禦天行話中之意,然而他隻是靜靜感受周遭環繞著的冷香氣息,並未搭言,心中默想——隻不知這份幸運,是否足夠支撐往後數不清的漫長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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