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挽留、暗較量
    燕琉暉的話讓禦紫炎微微一愣、禦天行麵色一沉。
    “你的意思是，炎兒現在魂魄不全？”
    禦天行皺著眉問道，“那對炎兒有什麼影響？你是否知道有何破解之法？”
    禦紫炎側頭看向滿臉嚴肅的禦天行，心中溫暖——這個男人，總是如此先他憂而憂，如今聽說他的魂魄不全，竟是比他還是緊張在意。
    思及此，禦紫炎第一次主動握上那人的手。
    感受到身旁人兒的動作，禦天行也略緩和了些臉色，反手與禦紫炎十指交握。
    如此親密的動作令禦紫炎有些遲疑，卻到底沒有再去抗拒掙脫。
    “嗯……”
    燕琉暉臉上露出些為難模樣，“實在抱歉，因為我如今的修為所製，想起的事情畢竟有限。但想必不用我多說，二位也能想到魂魄不全定有諸多隱患。而陛下到底位高權重，與國內長老應是更加容易說上話，探聽到更多消息。即便長老們不清楚破解之法，但大央派當年珍藏的典籍或許還幸存了一些，加上將暝上神本就出身大央，或許能找到寫線索也未可知。
    故此我才會星夜兼程，趕來知會你們一聲。而我目前能做的，也隻有竭盡所能、盡快提升修為，以期能想起更多往事，希望能有所助益。”
    禦天行點點頭，抱拳向燕琉暉拱手示意，真誠的道了一聲“多謝。”
    頭一回見到禦天行如此慎重認真的道謝，燕琉暉嗬嗬一笑，又恢複了慣常的嬉笑模樣，挑著眉問道，“怎麼？我幫了這麼一個大忙，陛下就這麼口頭上說一聲謝謝就完了麼？”
    禦天行鳳目眯起，“不然？”
    “嗬嗬，琉暉所求，自然是兩樁合作事宜。還有——”
    停頓一下，燕琉暉又搖了搖頭，“沒事，其餘的事情，來日方長。勉強為之，倒是不美。”
    禦紫炎敏銳地捕捉到燕琉暉話外之音。“其餘的事情”？指的是什麼？
    靈光一閃，禦紫炎想到先前燕琉暉與默之間的互動，又記起方才燕琉暉提到的“一隻笨鳳凰”，莫非……
    下意識看了一眼燕琉暉，卻發現燕琉暉也正看著他。四目相對，燕琉暉仿佛洞悉了禦紫炎心中所想一般，笑得滿富深意，卻是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
    禦紫炎一頓，又想起燕琉暉說的話，立時明白了，自己猜的大概八九不離十，但既然默不記得前事，燕琉暉也不想冒進。不過聽燕琉暉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情緒，對那隻鳳凰應該也是用情極深，必定不會輕易放手。那麼此刻不動聲色，估計，是想從長計議吧。
    思及此，禦紫炎不由得又想起身旁男人在他身上花費的時間與心思，斂目垂眉——也許，這個男人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才伴在他左右，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吧？
    禦天行看了一眼身側若有所思的人兒，心中也有著自己的思量。其實燕琉暉提出的合作確實對雙方都有利，他本就打算認真考慮。
    如今又多了幻瑛與閻君的這一層關係，燕琉暉還給他送來了這麼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愈發堅定了他與對方結盟的想法。不過，或許是獨占欲作祟，禦天行總是不願太過輕易滿足燕琉暉所求。也許是他多少有些介意，曾有這麼一個人同他一樣、甚至可能比他更加了解當初的幻瑛；如今同樣是這個人，與他一樣關心他的炎兒，並且知道炎兒的許多秘密。
    想到這裏，禦天行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正如殿下所言，來日方長。勉強為之，倒是不美。所以合作之事，朕必定會仔細斟酌，但也無法立刻應允下來。”
    燕琉暉深深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禦天行，仿佛猜到了對方心裏的盤算，卻也不戳破，聳聳肩道，“隻要陛下願意認真考慮便好。相信以陛下睿智，定會明白這絕對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殿下還有其他事情麼？”
    除了自己心係的那個人兒，禦天行平生頭一回遇到令自己應對起來有些棘手的人物，非但不覺得反感，反倒被激起了鬥誌，同樣耐心的與之周旋，“若無事，難得除夕佳節，殿下是否想去探望一下遠在異鄉的昭嬪。想必她定也十分樂意見到自故國而來的親人。”
    言下之意，你要是把話都說完了，就趕快走吧！莫要逗留在此，攪擾我與炎兒二人的獨處時光。
    燕琉暉何等聰明之人，瞬間明白了禦天行的逐客之意，笑得燦爛，擺擺手道，“探望親人就算了吧！若是我擅自來訪的消息不慎走漏，搞不好就會害我失了先機，破壞了我燕昭朝堂之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製衡局麵。既然正事已談完，琉暉就此告辭了。”
    說罷，便欲轉身離去，誰知卻被身後一道清亮的少年聲音攔住。
    “且慢。”
    第一次見禦紫炎在外人麵前開口說話，禦天行的心裏又是一陣不痛快。
    燕琉暉也轉回身來，迎上禦紫炎有些急切的目光，微微一笑，以一種十分熟稔隨意的口吻問道，“你還有事？”
    禦紫炎正欲起身說話，卻感到手臂上一沉。低頭一看，隻見禦天行的手正橫在他的臂彎之上。
    禦紫炎微愣，隨即想到禦天行阻攔的用意，不由得有些臉紅，但仍舊對禦天行投去歉意的目光。雖然知道這個男人該是不喜他破例與他人表現出如此主動結交的意圖，但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還有許多事想要向燕琉暉問詢。
    靜靜看著禦紫炎良久，久到禦紫炎險些就因為顧及禦天行的心情而放棄自己的初衷，禦天行才緩緩放開了手。
    有些感激的看了一眼禦天行，禦紫炎這才站起身，來到燕琉暉麵前。
    “殿下——”
    禦紫炎剛要躬身見禮，卻見到麵前伸出一隻手托住了他的雙臂。
    抬起頭，迎上燕琉暉含笑的眼眸，“你過去對我，可從來不曾這般客套。”
    禦紫炎露出些微尷尬，雖然明知曾經的幻瑛與靖康交情匪淺，但如今的他卻是什麼都不記得，甚至不敢確認自己便是當年那個恣意妄為的幻狐。
    似乎看出了禦紫炎的為難與無措，燕琉暉又是淡淡一笑，提議道，“即便是如今三殿下的身份，也著實不必對我行此大禮。殿下若不嫌棄，可直呼我一聲”琉暉”，或是”靖康”。”
    “紫炎不敢。”禦紫炎搖搖頭，實在是叫不出口。
    禦天行坐在原處，看著不遠處那人兒到底還是與燕琉暉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原本不快的情緒才平複了些。原本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了些，斜倚在身後靠背上，靜靜看著那人兒意欲為何。
    “嗬。”
    見禦紫炎堅持，燕琉暉也不再勉強，隻搖了搖頭，道，“你這性子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也不知是幸事不是。”
    不等禦紫炎說什麼，燕琉暉又徑自說道，“也罷，不過是一聲稱呼，你過去也從未正經喊過我的名諱。而今這一聲”殿下”倒還順耳些，就依你罷！”
    禦紫炎聞言鬆了一口氣，“多謝殿下。”
    “說罷，你喚我有何事？”燕琉暉雙手背後，十分篤定的問道。
    禦紫炎聽對方主動問起，先是遲疑了一瞬，又回頭看了一眼禦天行，見對方的表情不若方才那般抗拒，這才完全放下了心，轉回身對燕琉暉拱手一禮道，“方才殿下所言之事——關於幻瑛，紫炎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向殿下請教。但今日確實時辰已經不早，況且殿下遠道而來，想必已經疲憊。故此紫炎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殿下留在大央再多盤桓幾日，我們約個時間，再做詳談？”
    “這個嘛——”
    燕琉暉聽到禦紫炎言明用意，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反是看向禦天行，“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禦天行鳳眸微眯，知道對方有意發問，為的就是讓他明確表態。然而為了了卻炎兒的心事，他也隻得遂了燕琉暉的意思，點頭道，“既然殿下是秘密來訪，安排在金庭驛館想必不太適合。”
    見燕琉暉點頭同意，禦天行又繼續說道，“那就請殿下還住在上回李祁為你安排的住處吧。你覺得如何？”
    燕琉暉聞言，右眼下麵的閃電疤痕跳了幾跳——上回李祁大人安排的住處？那不就是他重傷後被秘密安置的所在？雖然條件也不差，但他當時是被蒙著頭、捂著眼、塞著耳朵，讓人抬過去的，並且養傷期間也不得隨意走動，一看便知是什麼極為隱秘所在。他美其名曰是在那裏養傷，實際上也有幾分被看守之意。
    可——
    看了一眼滿臉愧疚的禦紫炎，又看了一眼麵含警告之意的禦天行，還有來自暗處，一道若有若無的冰冷寒意，燕琉暉隻有認命的點了點頭，“極好，極好，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嘛。一切全聽陛下安排。”
    幾番較量，禦天行和燕琉暉各自有失有得。不過這一局顯然是禦天行成功扳回一城，因而滿意一笑，揮手道，“默。”
    默應聲而出，單膝跪倒。
    “帶他去。”
    “是。”
    簡潔的交代與幹脆的回答。禦天行和默從來不會贅言。燕琉暉見給他領路的人是默，也笑開了眉眼，方才那一絲絲的不情願也一掃而空。可是下一刻，他的臉色又突然變得鐵青，隻因他明明白白看到默從懷中掏出一個純黑口袋，不由分說將他的頭套了個結實，燕琉暉的視覺一下子受到極大阻礙，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點點光亮。
    “哎！”
    燕琉暉剛發出一聲抗議，卻感覺眼睛上又加了一道力度，視覺徹底喪失。他正想反抗，卻聽默冷冰冰的聲音斥道，“別動！不然連你的嘴也一起封住。”
    燕琉暉聞言不怒反笑，勾起唇角以僅夠他和默聽到的聲音問，“如何封住？”
    隻可惜，回答他的，隻有雙耳聽覺也被封住的下場。
    ……
    禦紫炎第一次看到默如此粗魯的對待一個大活人，且對方還是如今燕昭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姬——雖然是假冒的，但那皇子身份也是實打實沒有半分作假。
    一直看著默毫不容情的將燕琉暉拉出殿外，直到殿門關閉，禦紫炎這才有些哭笑不得的轉回身看向禦天行，卻見那個男人也是目光含笑，隻是凝視的對象，卻是他。
    “父皇——”禦紫炎下意識喚了一聲。
    “炎兒過來。”禦天行依然斜倚著椅背，對禦紫炎招手示意。
    禦紫炎被對方如此親昵的態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遲疑著站在原地不肯動彈。
    禦天行看到禦紫炎的模樣，揚起眉，“那炎兒是想要我過去？”
    說著，便已直起身子，作勢就要站起來。
    “紫炎不敢！”
    禦紫炎下意識回了一句，心裏明明仍有些抗拒主動接近這個男人，然而腳下卻已經不由自主的移動起來。直到來到禦天行身邊，然後不出意料的被對方伸出手臂攬入懷中，禦紫炎才後知後覺的捫心自問——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男人言聽計從，沒有半點拂逆的想法的？
    接著禦紫炎有些鬱悶的發現，這男人似乎常常利用他的拘謹守禮，反將一軍，到頭來結果都是一樣，那就是他不肯對這個男人做出半點逾舉之事，可這個男人卻完全不把世間俗禮放在眼中。
    心中哀歎一聲，禦紫炎也覺得燕琉暉簡直是一針見血——這可不就是所謂的、被這個男人“吃得死死的”？
    “炎兒終於醒了——可知，我想你了？”
    正自胡思亂想著，禦紫炎便聽見耳邊傳來那男人低沉悅耳的、歎息一般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