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天的忙碌，除了關於李雯雯確實能看到她口中的“哲生”外，最大的收獲大概是歐陽北北知道了自己被幼兒園老師討厭的原因。
    沈善打開門的時候，看著被楊隨背著的歐陽北北，便順手把人扛進屋裏。沈善長得高大，力氣自然也大於常人。
    楊隨看著他的後背，鏡片後的雙眼無神地往旁邊一抬，心想沈善的形象和他溫柔的性格倒是完全不相符。
    雖然整個事務所每個人都是怪人。
    “他怎麼像勞累過後。。。。。。”沈善話還沒說完，就被歐陽北北踹了一下。
    被沈善放在沙發上的歐陽北北很快就將頭埋進沙發裏，然後嘟囔著說道：“林骨根本就是想讓我死。。。。。。”
    聞言，沈善好奇地看向林骨，然後又看著楊隨。
    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話要說的。
    然而歐陽北北的話卻還沒說完，隻聽他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為林老板不讓善哥你去是怕你嚇到小朋友。”歐陽北北說著，猛地將頭抬了起來，然後一臉哀怨地看向沈善，道：“現在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天真啊！”
    “你不是從以前起很天真的嘛。”沈善眯著眼吐槽道。
    雖說是吐槽，言語中還是帶著一絲笑意。想來他根本也不可能因為這種小事跟歐陽北北置氣。
    “阿善，幫我查個東西。”
    一旁的林骨終於開口，他將雙腿架在辦公桌上，整個人靠在了椅子上，看起來似乎也有些疲憊。
    歐陽北北托著腮，忍不住說他分明什麼也沒做。
    “我看二北今天受太多刺激了。”林骨說完，又將嘴撅了起來，眼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笑意。這讓歐陽北北十分不痛快，然而他無話可說，又一次把頭埋在沙發裏，悶聲道：“才不是刺激，分明就是苦工。”
    歐陽北北說完，將臉扭向一側，他的視線不知道看向了哪裏。臉上的表情無一在說明著自己此時複雜的心情。
    “我以為人類幼崽已經夠可怕了，誰知道，到頭來還是那個人更可怕。”
    歐陽北北說著，頭上的耳朵冒了出來，是一對狗耳。
    沈善開始覺得，這三個人今天一整天或者都不太好過，於是他坐到了歐陽北北身邊，伸出手摸了摸歐陽北北的耳朵，習慣性地替他順著毛。
    沈善垂下眸子，心想被主人拋棄的寵物，果然是不好過呢。。。。。。
    “阿善，能讓人產生幻覺，並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物的，會是什麼魔法呢？”
    “幻夢獸，長得像狐狸的靈獸，據記載是已經滅絕了，最後一隻百年前死在小鬼王的手上，關於這一點記錄寫得很詳細。”
    沈善閉著眼睛，集中了精力搜索著林骨提問的事物。
    他擁有了與他外形十分不搭的能力啊——搜索。但凡有記載的所有人，事，物，他一律能在腦海中搜索到。
    然而這種能力會讓使用者耗盡心神，所以林骨禁止了沈善私自使用。說來好笑，沈善起初覺得這位林老板定訂的簡直是霸王條款，居然禁止員工“私自”使用自己的能力。
    隻不過，在沈善的認知裏，他已經沒有什麼必要，非使用這能力不可了。所以他同意了林骨的“霸王條款”——在林骨的允許下才可使用自己的搜索能力。
    “滅絕了？”林骨看向了沈善，他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愉快或是不爽。
    沈善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無力地趴在沙發上。在聽到林骨的問話後，他也隻是慢慢地點了點頭，甚至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關於這一點。。。。。。”楊隨低沉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他快速敲打著鍵盤，眼睛並沒有離開電腦屏幕，隻是緩緩地說道：“最後一隻幻夢獸死於小鬼王手中，記載人是太忘先生，他曾經在書裏說過自己是一個見證者，見證了一場盛大的葬禮。。。。。。”
    ——我是一個見證者，正在見證一場盛大的葬禮。
    “幻夢”結束的一瞬間，於我而言，是一朵炸開的、美麗的煙花。
    消散的光亮，是凝結了苦痛的美好。
    那一刻過後。。。。。。
    痛苦會結束，美好也會結束。
    她的過去也會結束。
    林骨聽著楊隨自顧自地說著，頭痛地撫著自己的額頭。他無奈地說道：“不要再看他的地攤讀物了，那個人嘴裏沒一句實話的。”
    “太忘先生是一個很有生活閱曆，又品格高尚的人，他不會騙人的。”楊隨依然沒有抬起頭，雙眼直直地盯著電腦，然而他敲打鍵盤的動作早就停了下來。
    林骨同時也注意到他的眼鏡不見了，仔細一看，已經被他取下來，放在桌子上了。
    楊隨此時的視線已經完全模糊，世界仿佛全打上了馬賽克。
    但他的腦子卻已經開始工作了。
    “所以你有什麼高見呢？”林骨倚著椅子看向了楊隨。此時的他比誰都要清醒。
    楊隨深吸了口氣，眼前果然一片朦朧，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說道：“記載的人是太忘先生，那麼情報就不會是假的，他確實‘見證’了一場盛大的葬禮，他的文字裏也提到了所謂的‘幻夢’，不過到底這場盛大的葬禮是不是指的是幻夢獸，確實難說。”楊隨停頓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後，才繼續說道：“說到底，太忘先生也隻是說自己見證了一場葬禮罷了，至於小鬼王是不是真的將最後一隻幻夢獸解決了，也隻是某些人在看到他的文字後猜測的一種結果。”
    “所以？”
    “我覺得幻夢獸可能還存活著，而你們在學校遇到的怪事，大概也就是那隻百年前已經‘死亡’的幻夢搞得鬼。”
    “哦？”
    “不過有一點奇怪，太忘先生筆下所謂的‘幻夢’和沈善說的‘幻夢獸’有點出入。。。。。。”
    林骨疑惑地看著楊隨，等著他解答，片刻，又聽楊隨以極小的聲音說道：“倒是能製造幻境，不過。。。。。。附身。。。。。。”
    楊隨說著說著，臉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之後的話，林骨也沒聽清，隻不過，在得出所謂的“幻夢”可能確實沒有滅絕後，林骨覺得自己有了點想法。
    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林骨出乎意料的向楊隨借了那本地攤讀物開始翻閱。
    半晌，林骨拿起了聽筒拔打了個電話。號碼是李雯雯的。
    電話響了幾聲都沒有人接聽，就在即將自行掛斷的時候，李雯雯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哪位？”李雯雯的語氣聽起來已經恢複平靜了，沒有了方才的崩潰感。
    林骨自報了名姓，還沒等李雯雯回應什麼，又聽他問道：“你能告訴我哲生現在在哪裏嗎？”
    電話另一頭的李雯雯瞬間陷入了沉默之中，林骨猜到她會是這種反應，隨後便笑了笑，說自己隻是開玩笑的，便將電話掛了。
    李雯雯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嘟——”聲，右手下意識握成拳，眉心緊鎖，看起來心情十分複雜。
    次日，林骨三人又來到了幼兒園。對於林骨來說，在這裏還有未完成的任務。對於楊隨來說，今天是周五，這意味著他的周末將要來了。而對歐陽北北而言，那就是另一個惡夢——雖然他自己覺得幼崽如今可怕程度並不是第一位。
    幸而經過了一天，歐陽北北有些習慣了學校的節奏，關於流程，他也不像頭一天那麼茫然。於是他慢慢跟上了張茉莉的節奏，甚至走在了張茉莉之前完成了她“下達”的任務。
    然後，張茉莉開始讓他主導，自己則退到了一旁。歐陽北北又一次慌了。他懵逼地看著張茉莉，然後就見到三三兩兩的小朋友湊上前來，有些拉著他的手，有些抱著他的腿，嘴裏喊著一聲接一聲的“老師”。
    歐陽北北低下頭，試圖擠出一個微笑看著這群幼崽。
    “老師，我能回家嗎？”
    “不能。。。。。。還沒放學呢。。。。。。”
    而且你們不是要留宿的嗎回什麼家！
    “老師，我想媽媽！”
    “你聽話媽媽就會來接你回家哦。。。。。。”
    哦個屁啊哦！
    “老師我不想吃午飯。”
    “不吃飯長不高呀。。。。。。”
    餓死得了！
    。。。。。。
    看著歐陽北北手足無措的模樣，張茉莉忍不住“噗嗤”一聲，然而因為教室裏的聲音太過吵雜，場麵太過混亂。歐陽北北根本沒看到這一幕，如若不然，他一定會覺得張茉莉是估計整人的。
    雖然，張茉莉也確實有這個心思。
    美麗的女人雙眼滿是精光，露出了如同狐狸一樣狡猾又得意的笑容。
    “楊老師，不是這樣的。。。。。。”林茶兒苦笑著拉住楊隨的袖子，製止了他的動作。
    楊隨呆呆地回過身，茫然地看著林茶兒，眼睜睜看著她拿走了自己手上的水壺。
    林茶兒舒了口氣，然後笑著說道：“楊老師是想要煮水嗎？”
    楊隨點了點頭，看著林茶兒好像鬆了口氣的表情，心想自己是給人家添了麻煩了嗎？
    這個疑惑很快就在林茶兒的苦笑中得到了答案。
    “這個煮水機漏電的。”林茶兒放下了手裏的水壺，並指著熱水機上貼著的紙條。她有些無奈，這種事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做的，關於教室裏的每一個設施，她心像明鏡一樣清楚，但以防萬一，她習慣在每一樣東西上貼上紙條，或是提醒事項，或是使用說明。
    然而楊隨好像完全無視了她的每一張紙條。
    真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大孩子。
    “我。。。。。。”楊隨呆呆地看著紙條，他確實完全沒注意到這些大大小小的紙條，若不是被林茶兒拉住，後果想想也可怕。
    “抱歉，我沒注意到。”楊隨道歉倒是爽快。
    林茶兒擺擺手，她阻止楊隨的目的倒也不是為了讓他跟自己道歉。
    楊隨指了指被林茶兒拿走的水壺，仿佛在問：“那煮水怎麼辦？”
    林茶兒笑著說自己會去處理，讓楊隨幫自己看著班裏的孩子就行了。
    “任務”下達後，林茶兒就打算拿著水壺出去。楊隨卻嘟囔地說了一句：“漏電了為什麼不收走呢？”
    聲音雖然很小，但卻還是飄到了林茶兒耳朵裏，她回過身看著楊隨，然後眨了眨眼，有些無奈地說道：“園長說這樣看起來會好點。”
    林茶兒說完，自己都覺得十分好笑，便又轉過了身，她對楊隨說道：“畢竟再換一個還要花錢。”
    “這麼大的學校？”楊隨疑惑地看著林茶兒，他顯得不是很能理解這種行為。
    按理說，楊隨也不是不認識摳門的人，林骨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但總不至於守著這麼大的學校，連壞了個水壺都舍不得換吧，這不是一個專門招收有錢人家孩子的學校嗎？
    林茶兒擺擺手，這個話題明顯是進行不下去了，林茶兒又沒辦法跟楊隨解釋，員工一向隻能聽從老板的安排，至於自己的想法，永遠都是多餘的。所以她也沒打算再繼續下去了，便隻說了一句：“辛苦楊老師了。”
    楊隨這下子更不明白林茶兒的話外音了。他愣在了原地，看著林茶兒的身影，最後隻能撓著頭去幫學生檢查作業。
    沒想到楊隨才剛坐下，身邊就圍著五六個學生，他們帶著好奇的神情注視著楊隨，笑著問他要做什麼。楊隨腦子快速轉動，明明很容易回答的問題，他生生掙紮了二十多秒才把答案擠出口。
    “檢查作業。”
    “哇，你會檢查作業啊？”
    “老師你會寫字嗎？”
    “老師你今年幾歲？”
    “老師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那老師你叫什麼名字呢？”
    楊隨茫然地看著這些孩子，腦子死機了般，他對上了這些人投來的熱情的目光，一瞬間竟然覺得十分恐懼。但很快，恐懼便被壓了下去，楊隨突然換上了他那招牌的，帶著些許無奈的笑容，然後一一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或許還帶著幾分他都察覺不到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