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因為地鐵發生小故障的原因，我一路小跑，踩著點進了辦公室。走到自個的工位前，赫然發現桌子上有一杯仍冒著熱氣的咖啡，還有一份早點，正是昨天我說過的煎餅果子加豆腐花。
    這啥情況，我一臉懵圈，抬頭環顧四周，想找出這位做好事不留姓名的雷鋒，
    “別找啦，這是江總十分鍾前放到秦老師你桌上的。”夏月正端著杯子走回來，對我說。
    “江總？他為什麼要給我這些東西啊？再說了，他怎麼知道我今天早上沒來得及吃早餐呢？”
    夏月示意我靠近點，我忙將椅子挪到她身邊，她悄聲說：“今天一早，江總辦公室桌上出現了兩份一模一樣的早餐，喏，配置就和你現在看到的一樣。然後，江總出來就問在場的同事，都是誰買的，他不能白吃人家買的東西，當時沒人回答。後來，我看到那兩個去年入司的管培一前一後去了江總辦公室，再後來，就是江總拿了一套出來放你桌上。也真奇怪了，這倆小妮子怎麼會買完全一樣的早餐給江總，仿佛誰教過一樣。可是到最後，受益者反而是秦老師你。”
    看著夏月眉飛色舞的樣子，我心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姑娘，啥都好，就是一顆八卦之心永遠熊熊燃燒，永遠無處安放。同時，我心裏也不由得有點忐忑，這倆孩子不會傻乎乎把我給賣了吧。
    “既然如此，我不吃白不吃，就笑納了吧。”剛才緊趕慢趕才沒遲到，這會肚子裏還真餓了。
    剛把豆腐花解決完，一條微信跳了出來：早餐好吃嗎？吃完了請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趕緊三口兩口解決了煎餅果子，堆起一臉討好的笑容走進江瀚宇的辦公室。
    “師兄，早。多謝師兄贈送的早餐，真的很好吃。”
    “是你告訴她們的吧。”江瀚宇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敲擊著桌麵，一臉沒好氣地望著我。
    “啊？什麼是我告訴她們的啊？我不明白啊。”我決定先裝傻。
    “哦，原來不是你啊，那看來最近公司新員工培訓工作做得很細致麼，連領導喜歡吃什麼都培訓到位了。”
    “有嗎？哎呀，這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我已經入司六年多，想必現在的新員工培訓比以前肯定是更全麵更細致了。尤其是做我們投行的，能準確定位客戶的喜好也算是最重要的業務素質。”想來江瀚宇不會為早餐這麼小的事真和我生氣，我索性信口開河起來。
    “兩年沒一起工作，你業務能力是不是比之前強我還沒來得及感受，但是這能言善辯的本事，確實有十足的長進。”
    我要是再聽不出江瀚宇話音裏的揶揄嘲諷，我真就是個傻子了。
    “師兄，我無非就是想幫幫情竇初開的小女生罷了。”
    “哦，看來我還要多謝你才對咯。”
    “不敢不敢，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去幹活了。昨天的材料，我還有一部分沒來得及看完呢。”我一心想溜。
    回到自己位置上，我收到江瀚宇發給我的這條微信：即便是同樣的食物，若不是那一個人買的，對我而言都是味同嚼蠟。所以以後請勿自作聰明。
    看著這句話，我沉吟許久，最後還是決定不予回複。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隻有這句話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重複。
    那一日，後來在過道裏遇上那兩位小女生時，兩人臉上表情明顯訕訕的，和我打過一聲招呼後疾步走開了。
    接著過了好幾日很是平靜又普通的日子，我也在連續幾日的加班後，完成了盛氏集團IPO項目立項報告的初稿。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了解到盛氏集團，盛氏集團國內外分支機構不少，但最主要的業務集中在兩家，一家是注冊是上海浦東地區以國內業務為主的盛氏中國，主營製造業和房地產業務；另一家是注冊在香港的以開展跨境和國際業務為主的盛氏香港，除了主營進出口貿易外，同時側重境內外投融資業務。
    從集團最近五年的經營狀況和財務報表來看，整體上呈現一個穩中有升的態勢，不得不說，這家企業的資質真是太好了，各方麵指標都遠超證監會擬定的上市標準。這樣優質的客戶無論被哪家券商GET到，那都能半夜笑醒啊。
    “秦經理，準備六份公司和我們總部最新的宣傳資料，還有盛氏集團的材料，再準備六份有公司LOGO的小禮品，半小時後出發去拜訪盛氏集團領導。”徐總在電話裏通知我。
    “這麼急啊！我怕來不及準備。”
    “最近幾家大券商為了搶這個項目簡直要打破頭，楊總約了對方好久，好不容易今天客戶有時間見我們，還不趕緊去。就給你半個小時啊，能準備多充分就多充分。”徐總平日裏那麼鎮定的一個人，電話裏聲音居然帶著點焦慮，可見這個項目在領導心中的份量有多重了。
    領導如此重視，我自然也不敢怠慢，趕緊喊上夏月一起幫忙準備材料。
    “有什麼我可以一起幫忙做的？”江瀚宇出現在我們麵前問道。
    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我堪堪趕在出發前搞定了所有材料。
    我司前往盛氏拜訪的共有四人，徐明業總、江瀚宇、我和夏月。一路上我的神經都繃得直直的，想必臉部表情也是十分嚴肅。
    “小秦啊，不要那麼緊張麼，你又不是第一次麵對重要客戶。放鬆些，再說了，今天的主講人是瀚宇，你隻需要在Q&A階段做些適當補充就行。”徐總看出了我的不自然，貼心地安慰我。
    “徐總，秦老師可重視這個項目啦，這幾天來天天加班寫材料。今天要正式過關斬將啦，別說秦老師有點緊張，我也緊張得不得了。”夏月真是可人兒。
    我曾經無數次想象過與盛鄺重逢的情景，在某條街道邂逅，在彼此目光交集的那一瞬間，給他一個微笑，然後擦肩而過。我甚至連微笑的方式，嘴角的弧度以及點頭示意的角度都設想好了，甚至還想到若萬一被對方叫住，需要寒暄的語言都在腦中做了精心設計。
    隻可惜，我唯一沒有料想到的是，當他真的再次站在我的麵前，別說是微笑和點頭示意，除了不斷地深呼吸外，我什麼事都做不了。多年後與他再次相逢的我，才明白這些年來我做了再多的假設和準備都沒用，因為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就像是一個木偶，線等著他來拉。
    他越過眾人帶著微笑站在我的麵前，我能夠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卻完全聽不見他說的話，因為我的耳中，除了自己心跳的轟鳴聲外什麼都聽不到。
    當我還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時，我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一把抱住，而他在我耳邊低聲說出的這一句話，我終於能聽見了。
    他對我說：“采薇，好久不見。六年過去了，你還是原來的樣子，還是我心中的那個樣子。”
    是啊，我和他分開已經有六年了，離開他的每一天，於我而言都是孤單的不斷重複和疊加，六年的光陰，兩千多個日夜，也就是說，孤單被重複和疊加了兩千多回，我早就已經麻木了。
    “原來盛總和我們小秦是老朋友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之間的合作更有基礎啦！要知道，小秦可是我們投行部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入公司六年來，參與了大大小小不少IPO項目，這一年多來更是作為保代簽字人之一負責了深市和滬市各一個IPO項目。”
    心跳的轟鳴聲逐漸退去，我聽到徐總在一個勁誇我，而我卻仍然處在一種無法描述的震驚中，身體僵直的坐在位置上，我努力想擠出一絲微笑，然而整個臉部的肌肉都那麼僵硬，我根本無法調動臉部任何一塊肌肉。
    “貴公司的投行能力本就是行業內數一數二的，再加上有我的老朋友采薇負責這個CASE，徐總，看來我們之間想不合作都不行了。”盛鄺微笑著對著徐總伸出了手。
    “盛總如此信任我們公司，真是我們明陽證券的榮幸，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加倍努力，絕不會辜負盛總和貴集團公司對我們的信任，我也相信我們彼此一定會合作愉快。”
    “有采薇坐鎮這個項目，我自然是不擔心的。”盛鄺的目光再次投向我，他的微笑是那麼熟悉，卻又是那麼陌生。
    熟悉是因為他還是他，還是那張英俊帥氣到幾乎完美的臉，這世上絕不會有第二張如此帥氣的臉，至少在我眼中不會再有。陌生是因為他臉上那完美的卻不帶一點溫度的笑容，是在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因為留存在我記憶中他的笑容，始終都帶著春分拂麵般的溫暖，讓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感染。
    “小秦，那你就先來大家做個公司介紹吧，讓盛總對我們公司有更全麵的了解。”徐總不知道是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呢，還是他直接忽略了我的異樣，突然衝著我說。
    可憐已有多年職場經驗、也算應付過不少大小場麵的我突然再次麵對盛鄺，竟然無法在短時間內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我努力要去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卻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那麼厲害，竟然連插入U盤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耗時許久。
    江瀚宇就坐在我的身邊，我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隻見他不動聲色地輕輕拍了一下我顫抖的右手，笑著對大家說：“盛總好，各位盛氏集團的領導好，我是明陽證券江瀚宇，我是貴集團公司項目的負責人，就由我來給在座的各位領導做個介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