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看我聽到盛總說合作的事給興奮的，都忘了向各位領導介紹我們團隊的成員了。”徐總的反應也是一流，“這位是投行部的副總江瀚宇，從事投行業務將近十年，最近剛從香港調職回上海，他不僅精通國內投行業務，對香港投行也很熟悉。不是我自誇，我們江總絕對可以說是國內投行界大佬中最年輕的一個。”
    “多謝徐總誇獎，我這就開始我的介紹。”
    江瀚宇在客戶麵前的表現自然是無需質疑的完美，我努力讓自己的雙眼聚焦在投影幕布上，盡量忽略掉坐在對麵的盛鄺向我投來的一次又一次的注視。他的眼風似刀，哪怕隻是我眼角掃到，我仍能深深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尖銳和質疑。
    等江瀚宇全部介紹完畢，對麵坐著的幾位盛氏集團大佬紛紛點頭，幾乎人人臉上都浮出滿意之色。我再一次深深體會，產品再好，若沒有一個優秀的銷售人員，仍然是不合格的。
    “徐總，對貴司我不敢說有十成的了解，但是六七成應該還是有的，我對貴司的業務能力非常信任。相信貴公司對我們盛氏集團也已經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樣吧，為了節約大家的時間，我們不妨跳過一些表麵上的流程，直接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接下來我想請采薇留下來，就承銷保薦協議的具體內容以及整個上市流程做個較深入的溝通，相信徐總和江總都是大忙人，我就不多留了。”
    他的笑容彬彬有禮，聲音溫和親切，一切的一切都堪稱完美。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因為多年未見的緣故，我眼中的他雖然還是原來的模樣，甚至比原來更為光彩照人，但是我卻看不到他笑容裏任何的溫度和情緒，他仿佛是一台完美的人工智能機器，一言一行都被設計得恰到好處。
    我聽到盛鄺最後一句話，嚇得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我百般克製，才把我不要留下來這句話及時強行壓在喉中。
    “直接就討論協議，我簡直不能再同意，盛總果然是個爽快人。那就讓小秦和盛總具體慢慢溝通，正好公司裏還有內部例會需要我和瀚宇趕回去參加，我們就先走一步了。”徐總帶著一臉春光燦爛的笑容起身。
    我用一種即將溺水之人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望向江瀚宇，我相信他一定能看懂我眼神中強烈的求助，可是我失望了。江瀚宇雖然看懂了我的眼神，但他卻隻能朝我使個眼神，雙手微微一灘，顯然是要告訴我，此刻的他也是愛莫能助。
    與會人員紛紛離開，偌大的會議室裏隻剩下了我和盛鄺。而我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再次掀起滔天大浪，我在心裏哀嚎，老天爺，你何苦非要如此作弄我！
    “采薇，去我辦公室聊吧，這裏冷氣太足，你大概是凍到了吧，看你手臂上全是雞皮疙瘩。”他的溫柔體貼一如往昔，我仿佛回到了六年前。
    我機械地點頭，機械地跟在他的身後，隨他一起走入了他的總裁專屬辦公室。
    陸家嘴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段，他的辦公室幾乎占據了小半層樓麵，而且透過270度的落地玻璃，竟然可以將黃浦江的美景一覽無疑，這即顯示了盛氏集團的非凡實力，也顯示了他作為盛氏集團高管的顯赫身份。
    “還是喝不加糖的拿鐵嗎？”他笑著問我，帶著那份要命的溫柔，而我在他炯炯的目光中早已無所遁形。
    “對不起，盛總，請在咖啡中加一塊糖，我已經、已經喝不了不加糖的咖啡了。”直到將盛總兩個字順利說出口，我才終於將自己翻江倒海般的心情穩定下來。
    “現在這個屋子裏，除了你和我沒有第三個人在，你一定要稱呼我為盛總嗎？還是說，現在的我對你而言，僅僅是一個客戶。”他把咖啡重重放在我麵前的茶幾上，他的動作如此用力，以致將杯中的咖啡都潑灑了出來。
    我在心裏苦笑，不將你看做客戶，我還能將你看做何人呢？我倆之間難道還會有另外一種關係存在嗎？
    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隨手用餐巾紙將茶幾上的咖啡拭去，我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我知道我的回答無法讓他滿意，於是我隻能選擇繼續沉默。
    一段漫長的沉默。我無言，是因為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會是他想要的；而他不再開口，多半是因為失去了耐心。
    許久之後，還是盛鄺先打破了沉默：“采薇，你是不是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我？如果你真這麼希望的話，對不起，我隻能說很遺憾，因為我不會讓你得逞，更因為我從未忘記你。采薇，我知道我曾經傷你很深，我不奢望此刻的你會原諒我，我隻希望你給我時間，讓我再次證明我自己。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不僅是你的客戶，我還可以是你的朋友，我希望我倆之間可以重新開始。”
    朋友？重新開始？多麼的不可思議。國內知名民企盛氏集團的二把手，有顏值又多金的盛鄺居然請我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再一次做他女友，我究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好在我還保持著最基本的理智和清醒，我始終很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我決心不再做逃兵，更何況此時此刻，盛鄺也不可能讓我有逃離的機會，我鼓起勇氣抬頭與他的目光相接。
    “盛總，今天我會在這裏，是因為貴司給了我司機會，讓我司可以擔任貴司IPO的承銷保薦券商。如果我的記性沒有出錯的話，您將我獨自一人留下來，似乎是要和我討論協議條款，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一絲薄薄的怒氣慢慢侵入盛鄺眼底，我控製住呼吸的節奏，保持與他對視。
    “好，那就如你所願，我們來討論協議。”盛鄺眼底的怒氣散去，笑意重新回到他眼中，“采薇，你果然還是和六年前一樣，做任何事都堅持原則，決不妥協。”
    一旦切入正題，我的狀態明顯恢複正常，其實論和客戶討論協議向來是我的強項，加之盛鄺有意無意的好協商，平時裏一些比較難和客戶達成共識的條款，盛鄺也隻是稍稍提出了疑問，在我一番解釋後，沒再表示異議，協議的溝通竟是出乎意料的順暢。
    眼看著幾十頁的協議隻剩下最後幾頁，就在我剛想鬆口氣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我和盛鄺同時看向來人，推門而入的是個年輕女子，眉清目秀，長發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穿一件奶白色吊帶連體褲，颯爽裏透著嫵媚。
    盛鄺一臉錯愕地看著來人，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有了生動的、是我相對熟悉的表情，隻可惜這個表情代表的是氣憤。
    “劉桑，你怎麼會來這裏？”
    劉桑，這個名字聽上去還真有一點點熟悉，再看看兩人之間的表情，我一下子反應起來，劉桑不正是盛鄺當初和我分手後便娶回家的女子嗎？
    我連忙起身走到劉桑麵前，並主動向她伸出手，“盛夫人，您好。我是明陽證券的保薦代表，正在和盛總討論協議條款，二位有事情要聊，我這就先告辭。”
    自打劉桑進入這間辦公室，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她的臉上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握住我伸出的手，聲音裏透著疑惑，“你認識我？”
    “曾有幸聽到過盛夫人的名字。”我合上筆記本電腦，向盛鄺點頭示意，大步往門口走去。
    “秦采薇，我不準你離開。”盛鄺雖還保持著聲調的平靜，但明顯提高了音量。
    “秦采薇，原來你就是秦采薇？”
    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劉桑居然一把拉住了我，她這個舉動太匪夷所思了，我被她拉得人往後一趔趄，差點把手提電腦摔了。
    “你別著急離開呀，既然你和KEVIN在聊正事，那該走的人是我才對。”劉桑一隻手牢牢拽著我的手腕，朝我眨了眨眼睛。
    不知是不是我心虛，我怎麼聽都覺得劉桑這句話語帶雙關。根據上周雋嵐給我的信息，劉桑現在應該在和盛鄺辦理離婚手續，至於是否辦妥，就不在我的認知範圍了。
    “劉桑，這裏是上海，不是倫敦，你別太任性。”盛鄺大踏步走到劉桑麵前，將她的手從我手腕上挪開。
    “我明明是在幫你忙，幫著你把初戀情人留下來，我哪裏是在任性呢？”劉桑仰起臉，毫不畏懼地看著盛鄺。
    聽完這句話，我和盛鄺同時變了臉色。
    “劉桑，有什麼話你隻管衝著我說，不用如此含沙射影。”
    看盛鄺對劉桑的態度，顯然兩人之間的關係劍拔弩張，一點也不和諧。可是，人家兩夫妻關係好不好，這又與我有何幹係。
    我不想做過多的解釋，更不可能留下來當他們夫妻二人的靶子，於是再次禮貌地說：“盛總、盛夫人，您二位慢慢聊，我不多打擾了。盛總放心，我會把今天溝通過的協議條款，按您的意見修改好後送到您郵箱。再見。”
    我趁著他倆一愣神的功夫，迅速離開了。
    可不知為何，站在急速下降的電梯內，我的淚水竟然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