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每當坐在鏡台前，江謠為他畫上妝容，心中便記著對這個人的恨。害得他男扮女裝，折辱了身為男兒的尊嚴。
    “不顧家人的性命而出逃的人，還有臉回來！”最後一次見麵同是在漠上，那時樓然苦苦哀求樓月不要走，可她還是義無反顧丟下他走了。
    “樓然，姐姐對不起你，我錯了，我沒有不顧家人，我聽聞太皇太後仙逝，父親被殺，我這不是回來了。”眾人見樓然長劍架在樓月身上，不敢輕舉妄動，曲樺將軍率先撥出長刀對向樓然，雙方正當對峙，馬車帳內探出一個小腦袋，喊著樓月為娘。
    樓月回頭去看她那說話還不利索的小兒，再回頭去看樓然，“我與你說過，我情非得已，若不逃，我們母子定會被太皇太後怪罪。”
    “你以為逃走太皇太後便不知，她從開始便知是我頂替了你，非但不殺我，還把大家都保護得很好，是你小人心腸，自私！”樓然麵對樓月如何都不能冷靜，手上一抖碰到了腮骨，樓月以為傷得很重，嚇得大哭出聲，當下跪在地中求饒。
    “我錯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過的，別殺我，我還有孩子，孩子需要我。”
    “娘！”小家夥見他娘哭了，隨即也跟著哭，無奈小短腿下不了馬車，被他爹抱起夾在腋下護得緊緊。
    樓然聽到小家夥喊娘喊得嗓子發啞了，臉上漲紅得厲害，手上長劍還是不願放下。
    “給你一個機會，帶人前往榮國都城附近的新質子府樓府。”樓然路上從睦國出逃的難民口中聽說，睦國現今有一城被擊潰，新王不出幾日便將揭曉。
    事態恐怕比預想的還要嚴重，莫說回來一兩日，能活著回去恐怕不易。
    他得以樓然的身份回去參戰，這樓府若被人察覺質子不在，餘陽恐有涉及。
    起初樓然是不喜餘陽，為了餘歸城算計過他不少次，甚至囊中解急騙過他不少銀兩，得過不少餘陽的金貴物件，多少得給餘陽個交代。
    樓月如約去後，樓然花了兩日功夫快馬來到睦國，城門的人隻出不進，來勢洶洶，樓然牽著馬兒如何都擠不進去，無奈隻把馬兒扔了，逆著人群前進睦國，一路接近皇城，路上的人更是稀少。
    如此大的皇城，不過幾日便成了一座空城，跑了幾處地，總算是找到兄弟們的殘兵，分批了幾波人馬去戰，樓然參入，帶領一隊近百人的隊伍到皇城周邊搜尋可有被遺留的幼童與老人。
    尋了一日救下不少被落下的小兒，前幾日戰時樓然尚未到達皇城，不清楚處境，聽侍衛說好些人孩子丟了都不敢回來找，就怕被亂刀砍死。
    孩子被送往難民群中而去，樓然打算進入皇城內城去尋找母親，近百人的隊伍一路碰上敵對的一方，一路廝殺到內城已所剩無己，一支隊伍趕來助戰，這才把敵對的一方打了回去，深知越是靠近皇宮，敵人越是多。
    助戰的人是樓然的一位兄長，他不肯再進入內城，帶領下屬欲走，又再回身去看樓然，“保重。若有人願意留下，我無話可說。”
    未待決定留不留下，一支支箭射向人群，樓然遲了一步去擋，一支箭擦過肩膀，劃開一道血痕，鮮血直流。
    樓然舉起長劍向敵人對打，精疲力盡之際，總算把敵人嚇退了，這種人看著就是不要命的那種，哪敢再打。
    樓然回過神來手上不知沾有多少鮮血，有他的也有別人的。
    直起身子撥開淩亂的發絲，定眼去瞧四周，哪裏還有留下的人啊。他不知與敵人打了多久，兄長等人又去了何處。
    此下的他，孤立無援。
    飛身一躍進入內城，來到故居，一個人都沒有。冒險進入皇宮，宮中已無往日的森嚴，一個宮人都沒有，來到皇後殿又去到太皇太後往日常去的政廳，隻見行廊至門檻處一行行大片的血跡，廳內陸續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樓然貼牆竊聽，想來，裏頭這位將是不久之後的睦王。樓然與那人不熟，隻知是前質子的兄長，竟提前攻占了這裏。
    大家又去了何處？
    “那樓月還在榮國，這可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她能回來送死不成？最寵幸於她的皇後已死，親娘又是看不上。夫人與公子、公主們不是昨日才逃，快的應到了邊漠，傳喚邊漠附近的人，若是見到一皇室中人，不留活口。”
    邊漠？樓然回來兩日，想不到皇室的人昨日才走。
    如今他手上無兵，兄長等人不知去往何處，隻能先去邊漠，喚其餘兄弟姐妹小心。
    前腳躍起，前一刻站著的位置被射中一支箭，樓然來不及去看是何人射的箭，死命逃離這裏。
    “是何人。”
    “公子，是樓然，他回來了。”
    “他不是任務失敗，竟未死。”未見有他人，念他往日與這樓然無過結。“若是樓然願意投靠於我，饒他一命，追！”
    逃了半裏路，來到兒時常玩的門市，橫屍遍野的街道吸引了大漠飛來的禿鷹。木樓被燒，此時大火未熄，濃煙繚繞整條街道，盤旋於空中的禿鷹不時叫喚出聲，喜吃腐屍的烏鴉早已待命在旁，興奮得扇動翅膀，朦朦朧朧，似幻而真。
    這哪兒還有過往的模樣，樓然未上過戰場，何曾見過這種場麵，殺敵時可無想那麼多，可這些人，是無辜的百姓啊。
    “非得如此……”樓然越往前走視線越是模糊，腳下盡是血染而成的暗紅，有一刻樓然覺得這哪兒是人間，該是地府。
    腳下發軟得厲害，走了幾步樓然還是撐不住，淚水不住流下，聽到周邊有動靜，想來是追上來了。
    再來便是兵戈相見，刀劍碰撞的聲音，樓然轉過身去看身後，一陣風吹過，濃煙散去大半，穿著睦兵衣衫的人與穿著榮兵衣衫的人打起來了。
    “榮國？”樓然以為眼花了，拿上刀劍前去察看究竟，還是來攻占了？
    樓然不知該幫哪方人，哪方人都是想殺他們的，還是眼不見為淨，趁早逃命去找他娘。如今榮國的兵都能出現，新王恐怕不會坐視不管，此一舉，便宣誓兩國為敵，往後該去往何處？
    又一陣大風吹過，木樓燃起的大火更是猛烈，濃煙散去，人群之中樓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同以往滿麵肅殺，宮內追來的兵未上過戰場，許是未碰見這麼強悍的兵，不多時被打倒在地，一個個還能疼得叫喊，想來未死。
    “找到了。”有人注意到他，指著樓然的方向叫了一聲，瞬時所有人看向樓然。
    樓然不知所措，餘歸城竟帶兵前來睦國，這是與他為敵？轉身欲逃，餘歸城喊住了樓然。
    “樓然，前往邊漠，你娘他們都還活著。”
    樓然不敢置信，停住腳步去看餘歸城，問他，“榮王派你來助戰？”
    不對，他們是內戰，榮王助哪方都不妥，這個時候鄰國的王們莫說助戰，攻占都迫不及待。為了往後兩國之間的友好往來，哪個國家敢這麼做。
    餘歸城沒有回答，上前帶他逃離這裏，帶領的將士緊隨在後，話不多說，跑了近半個時辰逃離皇城，眾人隨後在皇城外找了幾匹馬匹騎向邊漠。
    餘歸城帶來有近半百的兵，隊伍不算大，一路上倒是過關斬將打倒不少支同等人數的隊伍。他們沒有殺人的意思，此行是來救人的，否則也不會跟著餘歸城來此。
    “歸城，加快速度，新王派人追殺皇室所有人，我娘他們會有危險。”餘歸城與樓然對視上眼，點頭，策馬加鞭，很快見到了一批護送皇室的睦兵。
    皇室的人大多相識，起初以為是來了追兵，嚇得差點四散，見到有熟悉的麵孔，當即呼喚樓然的名，羅蘭氏見樓然漸近，三年不見，聽人說是任務失敗，竟能活著回來。
    樓然下了馬匹，飛撲到羅蘭氏身上，死抱著她不放，自從回到睦國，一路上便見過不少死人，有相熟的親朋好友，就怕他娘在其中。
    “這三年，為何不回。”羅蘭氏想得他緊，牽著樓然的手一直未放下，帶著他又再往前走，不敢久留。
    皇室的人也是驚異樓然為何會帶著榮國的兵來此。
    “不識好歹，昨兒比你們先行的那幾批人，不是我們榮國的兵護送？”餘歸城帶來的兵麵對皇室爭議不禁反駁，皇室的人感激是感激，更是不解此舉何意，這可明擺著與睦國新王為敵啊。
    羅蘭氏低聲問樓然，這些人是受何人之命。樓然去看外圍的餘歸城，“歸城帶來的兵。”
    羅蘭氏不記得這個名字，略為耳熟，去看那群榮兵，一人當首，瞧著無印象。
    “您忘了，前質子，以前常來府上玩的那個餘歸城。”經樓然提醒羅蘭氏才想起，又再抓緊樓然的手，耳邊沒少人在議論這些榮國來的兵，“他這麼做為哪般，便不怕榮國君王怪罪？”
    “放心吧，歸城做事一向心中有數。”兩方人交談，樓然才知有幾批人已被護去各鄰近的大國小國，餘歸城昨日借了有十人，所護著的那批人是去往盛國。羅蘭氏的這批人正打算送去隔著草原的常國。
    行人加上餘歸城帶來的兵不過百人，有餘歸城在，常國不會不收。
    許是看到這浩浩蕩蕩的長隊，新王派來的兵嚇得不敢前來打探，行了兩日多，越過大漠的眾人終於見到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