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白清空了一瓶酒，手裏握著空瓶子想，十年了，酒量還真是漲了不少。
    那時候一瓶白酒下去真的是六親不認。
    不認識眼前的人，也不知道在做什麼，萬幸還好知道得有措施。
    還記得那一年的愚人節，因為還有兩個月高考，大家發泄般過的格外瘋狂。前半程還是吃吃喝喝，等再有意識時人已經在酒店房間裏了，床上是林潔，對方也喝多了，全程沒睜過眼。要說她也還算講究，如果當時轉臉告自己迷奸真的一點兒脾氣沒有。
    何衛東八成也是喝多了，愣是拿著滅火器把四星酒店的門給砸開了。
    他抱著什麼目的砸門，餘白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何衛東看見裏麵的自己跟林潔後，當時腦子肯定是清醒的，因為他並沒被自己一聲吼嚇跑，而是站在門口說了一句“帶好措施。”然後轉身走了。
    那一次轉身居然就是十年。
    餘白笑笑，抬頭掃了一眼會場，賓客們都走了，新郎喝多了。
    錢淼也醉得不輕，跌跌撞撞走到餘白麵前，想說什麼，結果一張嘴話沒出口，倒是掉了兩滴淚下來。
    餘白伸手幫她擦，說“沒事的。”
    餘白一直害怕看見別人哭，尤其害怕錢淼哭。
    上一次見她哭是同一年，那時還有一周高考，她跟何衛東分手了。她一句話不說，怎麼問怎麼都不說，隻是掉眼淚。
    第二天，錢淼吃了半瓶安眠藥，被送到醫院搶救。
    餘白一怒之下給何衛東打了個電話，那邊有氣無力的一句“喂”還沒說完，就被罵得狗血淋頭。
    那通電話掛斷後沒多久，何衛東就出國了。
    一句喂，居然就是何衛東跟餘白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而餘白跟何衛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特麼就是個大煞筆！錢淼要是有事兒，你特麼也別活了！老子弄死你！
    錢淼身上披著紅色毛皮披肩，臉色卻是慘白。餘白能想象如果沒有口紅的遮掩，這挑著苦笑的唇大概也是發白的。
    “當年，何衛東跟林潔上床，被我撞見了。”
    餘白感覺自己大腦突然被人轟了一槍，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什麼時候？”
    “兒童節，六月一號。”
    “我以為那次以後我活過來就能獲得新生了，可是沒有。十年了，我還是沒有新生，那就算了。今天我結婚了，希望過去的我，能在今天死掉。”
    餘白抓著錢淼的手臂“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林潔不是你女朋友麼？我怎麼告訴你？我男朋友，把我發小的女朋友上了？嗯？”
    錢淼哈哈大笑“你要我怎麼說？你這頂綠帽子，跟我腦袋上的綠帽子，根本就是特麼的同一頂！”
    何衛東兩個月前剛剛目睹了自己跟林潔那一幕，然後人就賭氣般消失了。兩個月後居然背後悄悄給我戴綠帽子？
    按這個時間看來，四月一號以後，林潔還找過我一次，威脅說要報警，但六月一號以後她就完全從視線裏消失了。據說現在孩子都有了。
    腦子幾乎已經不轉的餘白，此刻努力在讓大腦運作，睡著前終於篤定了一件事。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餘白醒來時是夜裏，胳膊被壓在身後緩了好一會兒手指才能活動。
    指尖不靈活的動了動，打出幾個字，點發送的一瞬間停住了，直接撥了個電話出去。
    那一串號碼好久好久沒有打過了。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這幾個排列的數字帶來諸多記憶突然翻湧而至。餘白聽著那邊的嘟嘟聲，失了神，直到一個冰冷的聲音提示“對方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餘白發了句語音，沒有任何內容，隻叫了他的名字。
    曾經不論他在做什麼，永遠不會無視餘白叫他。上課時，打球時，甚至是蹲大號時，隻要餘白開口，他總是揚起同一張笑臉說“嗯？”
    而現在，10分鍾過去了，或許他已經睡了？餘白又發了一條過去，依舊是叫了一遍他的名字，這一次回複很快，係統提示“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何衛東。
    餘白打開短信頁麵，打了幾個字“何衛東，我在你家樓下。”發送完手機就靜音了，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但很快就著了。
    第二天醒來，一個未接，一條微信。
    silver：餘白，你大爺！
    餘白挑唇，終於綻放了近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不知是不是有意，何衛東的朋友圈終於對餘白開放了。
    最近一次更新是上周，一個騎行路線的截圖。
    再上一條是一大堆朋友在個餐吧裏聚會的照片，他站C位，手裏舉著一瓶啤酒。
    餘白快速掃了一眼，這一群人長得都很好看，卻沒有他顯眼。
    還是這麼沒心沒肺的笑著。
    認識何衛東的人對他的評價都是高冷、裝B，這點一度讓餘白很納悶，沒有吧？你們說那白癡？
    正是因為他每每麵對餘白時都是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這幅笑臉仿佛專門為餘白定製，轉過臉來就換了麵孔。
    餘白舔舔唇，何衛東，你怎麼可以對別人綻放這樣的笑？難道，這群人裏有一個已經代替我了？
    一股淡淡的酸澀湧上來，無數根抹了不知什麼毒的針一一刺進心髒，毒液打通了血脈，像掛著絲線般牽動起這麻木了三十年的直覺。
    餘白整個人窩在沙發上，耐心的一根根整理那些纏繞紛亂的線，最終恍然發覺絲線的那一頭，纏在何衛東的手指上。
    可他現在在哪呢？
    他還在意嗎？
    耳畔聽不到樓上的腳步聲，鍾表的嘀嗒聲，街上的車流聲，頓時有一種已經跟世界隔離開的感覺，一切感知變得敏銳非常，腦海裏的諸多雜念慢慢退去了，記憶裏那一幕幕曾經被自己忽略的細節走馬燈一樣清晰的浮現出來，餘白此刻像個理智的看客，不帶任何感情在審視有關於何衛東的所有記憶。
    四十分鍾後，一個念頭湧上來，餘白睜開眼。
    何衛東，原來你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喜歡女人。
    何衛東，如果你喜歡男人，為何那個人不是我？
    就算我沒發覺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就算我罵你變態，就算我給你介紹女朋友。。就算我被你撞見。。。又無視了你很多次。。就算。。。
    大爺的，總之，我餘白的世界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算你選擇跟男人在一起，那個人也必須是我！同不同意那是我的事，但你隻能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