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下部 72、“藍黛”之藍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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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藍黛”之藍藥丸
楓哥還是一身黑色著扮。隻是天氣已熱,不再是長及腳踝的黑風衣。楓哥穿一件特別修身的黑西服。我其實更願意看他穿那件很長很長的黑色風衣,在北京深夜的街頭,叫寒風一吹,呼啦啦,顯得特別飄逸,倍兒瀟灑,有一番他人無可比擬的一哥範兒。
他擁抱了我好一會兒,完了,用巴掌捧住我得臉,端詳著,在這過程中他竟然沒有說出第二句話。
我傻笑著說,你回北京多久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楓哥說:“怎麼知道找到這裏來?”
我說,聽玢姐說的。
“這老姐……”楓哥說,“玢姐還對你說了什麼?”
說你要走了……
“怕從此見不到我了?小Tony是想我了吧?”
不是啊,我說。還開著您的車,我得把車還您。
楓哥說:“Tony我問你是不是想我了,你怎麼能回答我”不”?你就不能讓我高興一回?”
我說,沒想過就是沒想過。想不到你……
楓哥露出一絲苦笑:“不管你是不是想過我,既然來了,就讓我們好好待一會兒好嗎?”
我真誠地點了點頭。
我和楓哥在沙發上坐下,他把胳膊搭我肩上,我怕上次汽車裏的事再發生,不動聲色,往一邊挪了挪,躲開了他的胳膊。
“還常和小偉在一起嗎”楓哥問。
沒有啊。
“我的事沒來得及告訴你小偉哥哥。你見到他,替我跟他道個別。畢竟兄弟一場。以前我們在一個劇組,經常睡一屋。”
我想起第一回在路邊見到他們兩倆,真的是一對金童,回頭率極高。那會兒,我還是炸雞店一小夥計。雖然,時間過去並不久,但我們每個人都有了變化,
“你有沒有覺得你小偉哥哥特別像個軍人?那做派,耿耿的。”楓哥說。
有點吧。也許是打仗的片子拍多了。我說,其實小偉哥哥和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連親戚都算不上。
“我知道。”楓哥說。“你小偉哥蔫壞,但運氣比我好多了,眼看就二線了,最近有好幾部片子都等著他簽。我們都不年輕了,要進入二線,混個男二、男三什麼,不知道要花多大力氣。現在的孩子成名早,吸粉、裹流量,不到二十就一線了。”
我說,我在網絡上有看到小偉哥哥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楓哥扯開話題,徑直問我:“玢姐告訴你我要去哪兒嗎?”顯然是有意回避談小偉。
我搖頭。
“文萊。”
哦。
“沒想到吧?”
我又搖頭。
楓哥舒坦地將半個身子倚住我,說:“你是不會要去那種地方的。”
不是啊。文萊很好啊,娶個公主什麼,以後。
“文萊還真有個年輕未嫁的公主。”楓哥說。“那又怎麼樣?一丁點的小國家,富得流油又有多少開心?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哥必須得去。沒有機會了。楓哥出道之後,一直機會不多。楓哥非常需要機會。不像你還年輕……”
我說,嗯,我懂。接著便問,是拍戲嗎,去文萊?
楓哥哈哈笑起來:“你這孩子,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弄明白。文萊拍什麼戲啊,那地方哪有戲拍……”
楓哥說他這輩子活明白了兩件事:一是做演員就是扮小醜,以取悅他人為生,很快就把快活揮霍光了,留下的隻是笑不出來的人生。這話我不大懂,反正楓哥說得大悟大徹,我也姑妄聽之。第二,楓哥說,女人就是一捧火,看著耀眼,也挺溫暖,一靠近,沒有不被灼傷的,那傷還老好不了,一次次地潰爛,結痂,再潰爛。這話,我似乎是懂的。
楓哥說他這回去文萊是和人合夥辦個廠子。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塊經商的料,以前是誤入歧途,演了很久的小醜。對以前的人生角色,自己都惡心了。
可我沒看出來楓哥有什麼經商的天份。也許是對他太不了解。
楓哥對我說這些簡直是對牛彈琴,這點他從我困頓的眼神裏看出來:“不聽哥哥胡說八道了,”他說,“你剛才說來找我幹嗎?”
真健忘,我懷疑這和他嗑藥的生活有關。我說,我來還車。
我把車鑰匙掏出來放桌上。楓哥目光鈍鈍地看著車鑰匙,沒接,好像並不明白看到了什麼。
好一會兒,楓哥說:“你還想著那件事?”
我懵懂地問,哪件事?
楓哥說:“你好緊張,看見我……那天晚上哥哥喝多了。”
我說,那天壓根沒喝酒你。我們都沒喝。再說,那些……我早忘了。
楓哥的眼睛非常花哨地眯縫起一點點:“騙我?”他靠近我,眼光特別賊地投向我胯下,說:“你騙不了我。”
楓哥的目光從不該關注的地方抬起來,緊緊逼視著我,不,與其說逼視,不如說用眼神蠱惑著我,他喉核滾動了一下說:“今天的機會多好……”
我的心一抖,倉皇地說,別!楓哥說:“就當作給哥哥我送行,不會有下一次了。”我著急說:不行……
楓哥的話我聽得很分明,不會有誤解——機會多好,不明擺著?屋裏無人,隔音特別好,仿佛我自己討上門來。
我自知理短,不知用什麼理由讓他放棄這念頭,急切地聲明,我不是……
楓哥露出一絲不被察覺的笑:“我也不是……這有關係嗎?”
我不太相信他的話,看他的熟稔程度不像是第一次對男生示好,但終究不能肯定。現而今誰是一路廝殺的練家子?都是無師自通,一出山就是嶗山老道。
這當口,楓哥掏出一小塑料袋,裏頭大概有十來顆藍色藥丸,他擠出一顆要喂給我。我頭一偏,問,這是什麼?他說:“隔壁那屋的人都吃,不給他們還不幹。沒事兒。一會兒你就知道好了。”
隔壁?是我去過的那個大K房?哦靠,難怪裏頭的人一個個神叨叨的,歡暢得有點走形,有點莫名。還有,方才從屋子裏出去的一男一女,倉皇塞進口袋裏的,逃不掉就是這東西。
我說,快給我張紙巾。楓哥說:“幹嗎你?”我不跟他解釋,裝出要吐的樣子。我想盡快讓他看到我沒戲。我要盡快離開這兒。時間越長風險越大,我保不定會發生什麼。從本質上說,我是個把握不住自己的混蛋,意誌力特別薄弱,尤其不善對人說不。
我湊著果殼筒使勁呃了幾下,沒吐出什麼。楓哥要我坐回沙發上,用紙巾替我擦拭嘴角:“喝多了?”
不是,我說。沒喝酒,我從小有這毛病,在密閉的空間裏不能待太久,感覺缺氧。
“你好像很緊張,”楓哥說,“有時候情緒太緊張也會有惡心想吐的感覺。”
我感到他並沒有懷疑我,便順著說:“是不是有密閉恐懼症什麼?”
楓哥沒順著我的話繼續往下說,摸著我的頭發:“本來想,這次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來……楓哥覺得和你這個小弟弟很有緣。那麼好看的一個小男孩,跟天使一樣。”此時,他特別像一個善解人意的大哥哥。
我說,送到你就夠啊。
“也是。”楓哥說。“你要不願意,當然不能勉強……不過,蠻遺憾的。還不知道今後見不見得到你。”
可以的。我說,一定還能見到。他不堅持讓我吞藥,不勉強我做什麼,已是我的大幸,其他什麼都可以順著他。
“但願吧。”楓哥說:“小Tony,你很有個性,不好糊弄,以前沒看出來,以為你是個聽話的孩子。”他把擦過嘴的紙巾扔進果殼筒裏,“太倔了也不好。”
嗯,我應付地說。我可以改。
我意識到楓哥一直在叫我“小Tong”,其實我哪一點和“小”沾邊?仿佛情感升華到一定階段,這個“小”字就必不可少地出現,許多人不約而同。這現象很奇特。有時,我自己也不自覺地稱自己為“小Tony”。凡那時,就是我撒嬌的時候。一個大男孩,又不是嬌小可人型,自稱“小Tony”,很傻,很危險。那是一種越界,一種底線迷失。我非常警惕這事,但不經意間又迷失。
楓哥撣了撣袖口的灰屑,說:“去隔壁玩吧你。一會兒我也過去。”
我剛要離開,楓哥拾起桌上的車鑰匙:“這車你繼續開著吧。本來我打算把國內的東西都處理掉,換成錢帶走……來不及做這些事了。”
這不好。我說。要不,你走後,我替你處理,然後把賣車的錢給你打過去?
“也好。”楓哥說。我正想問賣多少錢合適?楓哥又說:“你先開著吧。不著急脫手。什麼時候我在文萊那邊遇到危機,快露宿街頭了,再想法子賣這些東西。就算是我存在你這裏的私房錢吧,救命用。”
我說,沒這麼倒黴吧。真要露宿街頭了,我立馬過去救你。
楓哥笑了,說:“這話我信。”也許是為了答謝我的承諾,楓哥再次把那一小包藍色藥丸塞我手裏,“就憑你趕過來替我過生日,我就敢信。”
我推開小塑料袋,說,不是啊,我也是到了這裏以後才知道。本來應該買蛋糕過來給你吃的。
楓哥訕笑著說:“蛋糕我不愛吃,想吃的到了嘴邊了還吃不到。”
我略略一笑。
他想用不經意的方式讓我收下藥丸,正好,我也用漫不經心的方式予以婉拒。這事我覺得處理得挺好。臨別了,不要傷和氣,今晚以後,也就是一拍兩散的事兒。
出了楓哥的屋子,我沒進另一間K房,踽踽地往樓下去。我還去那幹嗎?我隻是為車的事而來,這事現在解決了,就當我替他暫時保管。那屋子,我是絕不可以再進去了。不敢。聚眾嗑藥,我知道這事有多嚴重,這道底線我不會去踩。
我在樓下跟酒保要了杯酒,靠在吧台上慢慢地呷。那一方角落,人相對少。
脖子濕黏黏的,那是剛才出汗了,連驚嚇帶緊張。此刻,我需要喝杯酒,壓壓驚,驅趕走同樣是濕黏黏的情緒,讓自己安靜下來,然後像個老實孩子那樣回家去。
那會兒,表哥打進來一電話,開口就問“小鈞你還不回家?”我誠實地告訴他我在“藍黛”。身邊的音樂太響,表哥肯定能聽出我不是在K房就是在夜總會之類的夜場,編不了瞎話。表哥平時不輕易電我,偏偏這時候來,讓我特緊張。多半是那陣子我經常後半夜回家,表哥和彤姐都有看法了。
電話裏,表哥好像是關照我早點回。因為環境太吵,我沒怎麼聽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勁說正打算回家,說好的好的,總沒錯。
就是這片刻延宕,也就一杯酒的工夫,不可逆轉的事情發生了。
人呐,遇到倒黴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我還在那裏逗留什麼呀!幹嗎不抓緊離開?分明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