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下部  73、“藍黛”之黑西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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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藍黛”之黑西服
    人生遭遇,多半是意料之外。想到了,就不會發生。要不怎說人生吊詭世事難料風雨莫測朝不保夕呢?
    那天,我就是去還車鑰匙的,有借有還,天經地義,鬼想到楓哥會跟我來那麼一下,弄得我心情鬱悶,想在吧台喝一杯。按正常步序,喝完我就回家了,誰料到,警察來了!
    有什麼事比遭遇警察更讓人覺得點兒背嗎?
    我正在吧台靠著,突然就看見呼啦啦進來一幫警察,哦靠,我立馬明白遇到突擊查夜了。心一狂跳。
    我當然沒事兒,不怕查,可見這陣勢,誰心裏不撲騰?警察吔,警察幹什麼吃的?無風三尺浪,有點小把柄你還能安然度過今晚?況且,我剛才還和楓哥在小K房裏把一包藍藥丸推來推去,要是遲一點,這一晚就完蛋了。此刻心裏打鼓,多半是出於後怕。
    音樂停了。誰也沒叫停,哢嚓就自覺停了。歌也沒人吼。喧囂之地突然就鴉雀無聲。耳根突然靜了,也怪難受的,嗡嗡響。靜謐中,突然一陣金屬片亂響,稀裏嘩啦,那是鼓手鬧的,身邊的吊鑔、奏鑔、踩鑔一股腦傾倒,風雨如磐。丫挺,慌了神,還是踩了雷?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意外頻發。做賊的心虛,不做賊的心也虛,沉不住氣。
    我站在吧台邊,故意不動。本來還打算走,表哥催我回家呢,現在,不能動作,誰要有動靜,引火燒身自找倒黴。這我懂。
    好在警察不是逮人就查,看上去目標很清晰,有備而來。準是是接到了內報。我看見五六個警察腳步利索地上樓去,心咯噔一下子沉到底,玩完,樓上那一屋子人要栽了!那麼,楓哥呢?
    我眼前閃現出公寓電梯裏第一次看見楓哥的情形,一通到底的黑,大圍巾遮住半個臉,露出鷹隼的目光,整個人華麗到讀不懂。讀不懂的人最容易成為目標,楞是要讀懂你。
    聽玢姐有說過,楓哥曾經被刑拘,就是說他是有前科有案底之人。也正因為此,大多數劇組都對他推手,以前的朋友也都避之不及,楓哥因此要遠走他鄉。玩不轉了,還待這地方丟人現眼嗎?出國的前夜,要再查出事兒來,楓哥還走得了嗎?
    我著實為楓哥擔憂。聽動靜,樓上很快有人遭圍捕了。那人在抗拒,警察嗷嗷叫,“銬上、銬上——”聲音很幹澀。沒幾秒,嘈嘈聲就平息。抗拒者不堪一擊。
    接著就有人從樓上往外押,雙手扣在後腦勺,低著頭耷著臉,有人還故意用外套捂住臉。一共幾個?我沒數。不算多,也不算少。有男也有女。女人頭發散亂是最不堪的形象。有一個直接被警察架著,兩手銬前頭,衣服縮起來,褲子褪到肚臍底下,白生生肚皮全露出來。本來挺時尚的男生,跟叫花子似的,這一刻徹底沒了型。估摸這人就是方才負隅頑抗的主。此間,我沒看見熟臉。我注意看了,但沒看見光頭,沒看見金黃短發的小姐姐,沒看見楓哥。沒看見,心就繼續懸著。
    樓底下沒事,音樂又緩緩響起。可那音樂全不是剛才的味兒。爵士鼓,一下下,就跟敲在人的心肺上,難以承受之重。幾分鍾前還打算通宵狂歡的京城哥兒姐兒們,掃興得閹雞一般,陸續退場。一忽兒,場子就見稀。也忒快了吧。如退潮。
    我能走嗎?當然能。但我不走,我還沒得到楓哥確切的消息,是禍是福,糾結於心。
    這就是我的錯了。不趕緊撤離是非之地做甩手掌櫃,而是蔫蔫乎乎瞻前顧後,什麼事似乎都和我有關,什麼繩都往自己脖子上套,什麼黑都不在乎都願意摸一把,永遠是我Tony的錯!
    我還賴在“藍黛”不走的那片刻,就看見楓哥從暗影裏走出來,黑乎乎,細高細高的一條黑身影,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是怎麼逃脫警察視線的?那可是收網刮風一般的行動啊,一笤帚就能掃起一堆枯枝殘葉。
    楓哥看見我,先是一愣,跟著就衝我使了個眼色,很隱晦,很明確。他是否想到我還沒走?肯定沒想到。那一瞬,他在我身上看到了生機,一定欣慰得要死。他要實施虎口脫險的計劃了。
    我不清楚自己得到了什麼信息,竟然不假思索地跟著楓哥的黑影走,努力追上他的腳步。我們倆相繼閃進了一條晦暗不明的過道,那是通往“藍黛”辦公和廚房區域的過道,過道裏停著一溜餐車,帶軲轆的那種,過道因此而顯得窄,沒多少地方可以讓人走路。我們在過道最暗處停下,楓哥匆匆忙忙不由分說地把兩個塑料小包塞在我手裏。藍色藥丸!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早點扔掉?那麼小兩件東西,隨處一扔,就沒事兒。沒有機會?肯定是沒有機會。我隻能想到他是沒有機會。我不能去想因為兩小包藥丸價值不菲,楓哥他不忍心扔。現在顯然已經無法扔了,扔在過道裏,我們還出去嗎?萬一出過道時被警察堵住,同樣是人髒俱獲!
    我接到兩個小塑料袋,燙手,燙到心,燙到人顫抖。然而我能怎麼辦?要不,拒收,等於見死不救把楓哥置於死地;要不,做楓哥的同謀,把自己撘進去。事實上,當時我沒有時間去考慮做什麼樣的選擇,完全憑感性行事,我的豬腦子從來就是單向思維,那就是,在我有能力的時候,我不能對一個求助者推手。
    我在危急時刻總是顯得特別機靈,那也是許多哥哥喜歡我的原因。急中生智,我“呼啦”拉開褲子兩邊的拉鏈,將兩個小塑料包一邊一個揣進褲子的夾層裏,我感覺到沉甸甸的兩個小袋順著大腿一下子滑落到褲腳底,然後略微彎一彎腰,重新拉上拉鏈。
    楓哥見藥丸有著落了,飛快地動手脫西服,看他如此,我也跟著飛快地脫下白T恤,交到楓哥手裏,並從他手裏接過黑西服。這時候,不需要語言,沒有語言,一切都是心領神會,默契到一個眼神能讀懂皮特拉克體十四行詩。
    楓哥套上我的白色T恤,剛剛好。因為我習慣穿比較小的恤。我脫了恤就成光膀子。我光膀子套上楓哥的黑西服,繃到幾乎要撐破。嚴格說,赤膊穿西服還不是太露餡,這種地方什麼古怪的著裝都有,我運動褲,西服裸穿,就算是“藍黛”一奇吧,還蒙混得過去。問題是那西服太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自己的。但那時候哪裏還來得及考慮這些。
    這下我準又得挨家裏罵了,換衣服時我一腦門就想這事。表哥急了會不會因此而抽我?想到這,我兩頰頓時熱辣辣,好像已經挨了抽。等我抬眼,一個白色的身影已經飄然出了過道。楓哥閃得好快,沒跟我說“謝謝”,沒說“當心”,甚至沒說“後會有期”……我傻傻地愣怔在那裏……
    什麼事都能碰,那藥丸能碰嗎?什麼事都可以原諒,一涉及這玩意兒,表哥表嫂肯定跟我玩命!到了那份上,我還能撇清嗎?我說別人把丸子都喂到我嘴邊了,我都沒磕,他們能信?他們會說,小鈞你真這麼懂事立場堅定辦事有譜藥喂到嘴邊都不吞我們操屁心?!說你這孩子怎麼隻長個子不長心眼呢?!完了彤姐一準還哭。想到彤姐哭,我頭皮就發麻。說不定我也會哭。說不定我還會跪下來懇求姐相信我,雖然是那種單跪一條腿假門假勢的跪,那也夠憋屈。我甚至考慮過,雙膝跪是不是比單膝跪更顯誠懇,更能打動人,那我就選擇雙膝跪,隻要能得到原諒……然後,彤姐就說,小鈞你就跪著吧,跪倒天亮,跪倒你爸媽從新加坡從英國趕過來!你就是跪在那兒,我也不會相信你!狗還能不吃屎?狗要不吃屎,你早就從新大畢業了。甚至,我姐還會像過去一千次一萬次那樣,點著我的腦門說,小鈞你白長了個漂亮臉蛋,你要沒這麼個臉蛋,姐我也認了,不足惜,可你忒讓人可惜了!
    想到將要來臨的風暴,我心裏一陣陣發痛,一陣陣犯堵,人整個都僵了,舉步維艱。腳下如同綁了鉛袋。可老躲在黑黢黢過道裏也不是個事兒啊,我總得走出去,總得去麵對,去經曆,去挨那一刀子,或許是一梭子。
    我拖著沉甸甸的兩個褲管往外走,剛出過道,立馬就被警察堵上了:
    “站住!”
    我渾身劇烈地一哆嗦。
    那真是出娘胎以來最大的驚嚇,就差沒尿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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